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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番外完结 (江南梅萼)


  他竟如此卑微,在长安面前,他竟然如此卑微地乞求爱情。他是一国之君啊,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奴才,而且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奴才,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
  她实在无法继续面对这样的他,用了点力想要挣脱出来。
  慕容泓更着急了,紧紧抓住她不放,力道大得让她感觉疼痛。“长安,你别走,你不能走!你答应过朕的,从朕朱颜绿发青葱年少,到朕白发耄耋垂垂老矣,你都会陪在朕身边。朕知道朕错了,朕就是从小被惯坏了的,在不相干的人面前还能自持,面对亲近的人时却总忍不住脑子发昏,挑剔苛刻使性子。越是在乎,便越是容不下丝毫瑕疵。朕已经知道这是错的了,你再给朕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朕一定改的。是不是要像上次一样,扇两巴掌才肯原谅朕?那你来扇,来扇啊。”
  尹蕙死死攥着自己的拳头不让慕容泓拉过去扇他的脸。看着这个就差跪下来摇尾乞怜的九五之尊,她终是忍无可忍地哭了出来。
  慕容泓见她哭了,顿时慌了,一边用手给她拭泪一边无措道:“你为何哭了?你从不在朕面前落泪的。都是朕不好,是朕对不住你。”那泪怎么都拭不尽,他无计可施,只得心疼地将人搂进怀中,抱着她道“以后再不会了,朕答应你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把你气走了。以后你说怎样就怎样,朕都听你的,好不好?长安,别离开朕,你要朕的命都可以,但是,你千万不要离开朕。若是没有你,朕留着这条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楼下将一众奴才都赶得远远的长福竖耳细听,见一开始楼上还隐隐传来陛下情绪激动地质问声,后来那声音里竟似带了哭腔,再后来就没有声音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想来陛下不是被尹才人安抚住了就是睡着了。尹才人在上面伺候,他也不便贸然上去查看究竟,就坐在楼梯上守着,这一守就守到了五更天。长久以来为皇帝守夜养成的习惯让他不必人唤就早早醒来,问问楼中守夜的奴才,果然已经寅时了。
  他轻手轻脚上了楼,发现陛下宿在了尹才人房里,还未醒来。尹才人倒是醒了,正坐在床沿上痴痴地看着陛下。
  长福上前向尹蕙行了个礼。
  尹蕙瞬间回神,忙从床沿上站起身来。
  长福道:“尹才人,陛下要早朝,到唤他起身的时候了。”
  尹蕙让开一旁。
  长福无意间一眼瞥去,见她微垂的秀颈间赫然两抹衣领也遮掩不住的红痕,看上去不似抓伤,这会儿也没有蚊虫,不知怎么弄上去的。
  单纯的小太监想不出这两抹红痕的由来,心中奇怪了一下也就撇开了,过去跪在脚踏上轻声唤慕容泓起身。
  他唤了好几声慕容泓才有些迟钝地醒来,大概因为宿醉,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体也透着一股不寻常的疲乏。
  伸手搭在额上,慕容泓睁了睁眼便又难受地闭上,静静地缓了会儿后,他忽然想起昨夜似乎看到了长安,她穿着那身紫色的內侍袍服,站在他面前一句话都不说。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可昨夜喝酒到后来,一切都很混沌模糊,相较之下那种见到她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和清晰,让人忍不住去探寻去验证。
  他倏然睁开眼,双臂支着床榻坐起身来,头一侧就看到长福和尹蕙跪在床沿下,而此地,赫然也不是他的甘露殿。再然后,他发现自己衣衫不整。
  所以昨晚见到长安,到底只是一场梦么?
  头瞬间更不舒服了。
  他再次伸手扶住额头,问:“朕为何会在此?”
  长福道:“陛下,您昨夜不胜酒力,醉了,就歇在尹才人这了。”
  所以他是喝醉之后幸了尹蕙?
  慕容泓放下扶着额头的手看了尹蕙一眼,她低着头跪在那儿,一副羞怯的模样。
  心中有些窒闷,他问长福:“现在什么时辰了?”
  长福道:“刚过寅时中。”
  还要从这里走回甘露殿去更衣,没时间耽搁了。
  慕容泓遂压下心头疑问,由着长福帮他穿戴整齐,在尹蕙的恭送下带人走了。
  散了朝到了天禄阁,慕容泓心中还是疑惑,醉便醉了,以往也不是没有醉过。可他为何会在醉后幸了尹蕙?他本不是重欲之人,尹蕙又不是他心上的人,这两天脑子又被陈若霖的婚柬和画册搅得一团乱,没道理还有心情做那事。
  可若说是被下了药,也不太像。一来他不认为尹蕙有这个胆子对他下药,二来,现下回想昨日醉酒前后的情形,感觉和以往醉酒也没什么区别,并没有被下药的异样感。
  所以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便屏退阁中其它奴才,独留了长福下来。
  “昨夜朕在琼雪楼喝醉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开门见山地问。
  长福脖子一缩,低着头道:“奴才……不知。”
  慕容泓冷冷地瞧着他,道:“你也能耐了,敢学人欺君了。”
  长福被这话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奴才不敢。昨夜陛下喝醉后,好似把尹才人当成了……当成了安公公,奴才在楼下听见陛下质问尹才人‘你还知道回来’‘福州’什么的。”
  “方才为何不说实话?”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实在想不出借口,也不敢再扯谎的长福认命地闭了闭眼,豁出去一般实话实说道:“因为以前陛下也曾于喝醉后把奴才当成安公公,奴才是怕……怕陛下想起了会责罚奴才。”
  原来是把尹蕙当成了长安,若是如此,会对她生出情欲就不足为奇了。毕竟那时在他眼里,他看到的是长安。
  可笑的是他居然会把尹蕙当成长安,她俩除了都身材消瘦外,哪儿还有半分相似之处?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思念成疾,连脑子都不清醒了吗?
  不过这件事也警醒了他,现在还不到自暴自弃的时候,就算……就算那画册中画的都是真的,也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阻止不了长安嫁给陈若霖,她终将成为别人的妻。
  可是,他如此介意长安嫁给旁人,他还不是娶了旁人吗?
  于长安而言,他不也是旁人的夫吗?
  他不仅曾有妻,他还有妾。
  他大婚时,长安作何感想?他来后宫时,长安作何感想?
  他如今才尝到的痛和苦,长安早已在他这里尝了无数遍。
  慕容泓心情低落地坐回御案后面,手撑住还有些不太舒服的额头,皱着眉头对长福道:“起来吧,以后记得提醒朕戒酒。”
  “是。”长福擦了把额上的冷汗,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阁外有大臣求见,说是夔州传了军报过来。慕容泓遂无精力再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转而投身于军国大事去了。
  四月二十四,长安和红药圆圆老薛等人正在观潮厅中逗弄咿咿呀呀的蕃蕃,龙霜忽带着一名面无人色的信使进来。
  那信使见了长安,跪地呈上一只锦缎套子,说了句:“千岁,陛下有诏。”没等长安去接就往旁边一倒,倒把人吓了一跳。
  龙霜蹲下一探鼻息,对长安道:“还活着,就是晕了,大约太累了。四天时间从盛京赶到榕城,马都得跑死好几匹。”
  吉祥已经从信使手里拿了那锦缎套子递给长安。
  长安解开绳扣从里面抽出黄绢,展开一看,此番就一个字——喵。
  看着这个字,长安微微怔忪。
  龙霜见她看完愣在那儿,本就担心信使如此着急赶来是因为陛下有急事,当即顾不得上下有别,急问:“可是陛下有事?”
  “无事。”长安下意识地将那块黄绢一捏,如怕被人看到上面的字一般。
  这反常的行为反倒让众人都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把他抬下去安置。”长安起身,瞄了昏在地上的信使一眼,背着双手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回到自己房里,长安闩上门,从柜子的抽屉深处拿出那方绣着桃花的帕子。
  看着这方帕子,当日那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稍一回想便历历在目。
  慕容泓写了首诗给她,她不会写诗,于是回他一副大字。他居然敢嘲笑她的字不好看,两人拌嘴,她生气,他剪了个活灵活现的纸老虎来哄她。她随便夸他两句,他便自得起来,被她套出会刺绣的事。
  她哄他给她绣块帕子,说可以给他一个不计前嫌的口令,这个口令,就是,喵。
  她以为如他这般骄傲的人,是不会用上这个用一方亲绣的帕子换来的口令的。可他到底还是用上了。
  他也是,实在无计可施了吧?
  长安双手捧住头,心里有些乱。
  想当初,她多喜欢他啊,水晶一样漂亮纯澈的少年。傲娇也好腹黑也罢,在她眼中全是可爱可怜。
  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这般用一腔单纯青涩的心思去喜欢一个人。
  谁曾想,到底还是逃不脱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八个字。
  独自在房里呆了半个时辰,她感觉憋闷得有些喘不过气,就一个人牵了马去海岸边跑马。
  这事她常干,所以龙霜他们也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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