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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番外完结 (江南梅萼)


  不过束手就擒这种事又怎可能发生在她慕容瑛身上?她苦思一夜,到底是给她想出一条毒计来。
  因皇后薨了,后宫如今又归她管,嫔妃们每日都要来长信宫问安。她以自己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为名,让后宫嫔御不必每天都来,轮流着来便成。
  后宫本也没几个嫔御了,按着位分排,很快便轮到了尹蕙。
  陶行妹死后,她也病了一场。自相看小宴上陶行妹为她出头开始,这些年她一直依附着她。虽则初入宫时陶行妹并非是皇后,但位分一直比她高,在她心里,她入宫后的靠山从来不是她那名义上的夫君,而是陶行妹。陶行妹骤然离去,尹蕙在饱受痛失密友的打击之余,心中也甚是惶惑。宫中诸人各有各的倚仗,而她身边,却只有一个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裴滢。宫里的日子看似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暗流汹涌,陶行妹的死便是最好的证据。指不定哪天哪个角落里便窜出一条毒蛇来将你咬上一口,让你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这宫墙里的漫漫余生,到底该如何去过,她是满心茫然。
  就在这失魂落魄的茫然中,她来向太后问安了。
  陶行妹死后,端王又被接回了太后宫里,裴滢单纯,轻易便被太后借陪端王玩耍的由头给支开了。
  太后领着尹蕙进了内殿,自己在贵妃椅上歪了下来,命燕喜给尹蕙看座。
  尹蕙有些拘谨地坐下,不知太后借故将裴滢支走,又将自己领进内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哀家知道,以前你都是依附着皇后过活的,如今皇后不在了,今后这日子怎么过,你心中可有打算?”太后一肘支在万宝吉祥圆枕上,一手端着燕喜递来的茶盏,垂着眸慢悠悠问道。
  “妾……还未曾想过。”尹蕙垂着小脸,低声细气道。
  “说来也是奇怪。”太后合上杯盖,道“这皇帝不同,后宫嫔妃竟也不同。想哀家年轻时那后宫里的嫔妃,一个个巴不得做那绣龙的荷包,天天挂皇帝身上,没一个安分的。你们倒好,竟日的偷闲躲懒,只顾自己清闲自在,全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尹蕙听她这话说得厉害,忙起身行礼赔罪:“妾不敢。”
  “你们躲懒不要紧,就不想想外头的人怎么议论陛下,议论哀家?陛下大婚两年多了,膝下犹自空空,外人可不会管你们与陛下之间关系如何,只会说陛下无用,生不出孩子,说哀家毕竟不是陛下亲生母亲,不会替陛下操心子嗣之事。那乡野村民市井百姓娶个媳妇回去都是为了绵延后嗣,天家纳你们这些嫔御进宫,到底有何用?”慕容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数落道。
  尹蕙满脸通红,喏喏道:“是妾没用,不能得陛下欢心。”
  “你这是傻话知道么?有道是帝王无情,若后宫女子都要得了陛下欢心才能给他诞育子嗣,那天家早都绝后了。不管欢心不欢心,能让陛下上你们的床那才是正经。”
  这话太过直白甚至有些无耻了,尹蕙低着头没有应声。
  慕容瑛瞟她两眼,接着道:“你是入宫最早的,这些年在宫里表现虽不说出类拔萃,倒也不失本分,对哀家敬重,对陛下忠心。所以哀家想着,这个头筹,就赏给你拔好了。”她向一旁燕喜使个眼色。
  燕喜拿出一个青玉罐子给尹蕙。
  “这是坐胎药,每日一粒,连服半个月,然后与男子欢好,必能一举怀上。”
  之后燕喜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递给尹蕙。
  太后道:“将此物加入酒中,只要让陛下喝下这酒,即便你不得陛下欢心,也不妨碍你给他诞育子嗣。”
  尹蕙愣了半晌才想明白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她用给陛下下药的手段怀上龙嗣?
  她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惶急道:“太后明鉴,陛下几乎不踏足妾的琼雪楼,妾……妾根本没有机会领受太后好意。”
  “下个月不就是你生辰了么?这生辰宴,你不想陛下陪你共度?”太后问。
  尹蕙额角冒汗,道:“妾自然想,但即便派人去请,陛下也未必肯屈尊一顾。若是如此,岂不辜负了太后一番安排?太后不若将此机会留给更能得圣宠者。”
  “陛下肯不肯陪你过生辰宴,在于你家人在前朝得不得用,哀家既然要安排,自然不可能就安排了你算完,你安心照哀家的吩咐去做就是。”太后淡淡道。
  尹蕙无措了半晌,一个头磕在地上,微微颤抖道:“太后恕罪,妾……妾委实不敢。”
  “不敢?”慕容瑛从鼻子里哼笑一声,紧接着一只假猫就被掼在了尹蕙身边。
  尹蕙抬眸一瞧,惊得身子一歪跌坐在地,面如土色。
  “你尹才人胆子有多大,旁人不知,难道哀家还能不知么?”太后悠悠道。
  ……
  榕城瀛园。
  这段日子长安夜夜与蕃蕃和红药一起睡,倒是又戒了酒。
  陈若霖将两人婚期定在四月底,晚上来找过长安几次,见她都与孩子和红药睡在一起,倒是没强行夺人,只憋着劲儿等两人的新婚之夜。
  这日半夜,长安梦魇惊醒,发现红药和蕃蕃都睡着,而屋外居然琴声仍在。
  她放轻动作下了床,开门来到屋外。
  如水的月色下,云胡仍是一身雪衣,单薄清秀的模样。他独自坐在屋前石砌的花圃边上,殊言琴搁在腿上,长指在琴弦上轻拨,琴声低柔如风,与其说是哄人入睡,倒不如说怕将人吵醒。
  见长安出来,他收了手,低下头。
  长安在他身边坐下,道:“都半夜了,你还在此抚琴,睡不着?有心事?”
  回答她的当然只有云胡的沉默。
  “我这个月底就要与福王成亲了,届时,女子身份自然会大白天下,也无谓再叫你为我守口如瓶。从现在起,你若想说话,便说吧。”长安抱着双膝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道。
  云胡还是沉默。
  长安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便道:“蕃蕃早已睡着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云胡不动,却朝着长安轻轻摊开左手手掌,右手食指在掌心写字:你成亲以后,可以放我离开吗?
  “你想离开了?”长安问。
  云胡难得地正视着她,却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也好,你想去哪儿?我给你安排。”长安道。
  云胡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费心。
  “你腿脚不便,又带着殊言琴,若让你孤身上路,只怕你走不了多远。不若你告诉我你想去何处,我派人送你去,如此,你不必担心路途艰险,我也不必担心你为人所劫,两厢便宜。”长安道。
  云胡默了一阵,点了点头,却不告诉她自己想去何处,只夹着殊言琴起身一瘸一瘸地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安又是伤感又是庆幸。伤感是因为,他走后,自己恐怕再难听到这般能打动人心的琴。庆幸则是,自己就是个祸害,身边人早些离开是好的,他们自可不必为她所累,她也不必为他们所伤。桐儿当初若是听了她的话,在盛京仔细寻个夫婿嫁了,现在还活着。
  想起纪晴桐她心里便一阵一阵地疼,独自坐在花圃边上冷静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屋。
  关上门回身一看,却见薛红药坐在床沿上。
  “我吵醒你了?”长安问。
  薛红药摇头,一双黑莹莹的眸子盯着她,问:“你真的要嫁给陈若霖吗?”
  长安在桌旁倒了杯水,随声应道:“是。”
  “为何?你又不喜欢他。”
  “你怎知我不喜欢他?”
  “我虽不聪明,可我也不瞎。”
  长安喝了水,坐在桌边不语。
  薛红药起身来到她身边,扯住她的袖子道:“你是长安啊,就算做回女子,不能如男子那般潇洒恣意,可你也不应该嫁给你不喜欢的男人啊。”
  “我嫁的是福王,这与我喜不喜欢他没关系。”长安仰头看着薛红药,“要紧的是,他是福王,他有福州。”
  “可他……他就是个疯子!”薛红药道。
  “他是个疯子,福州很多军民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早晚会意识到这一点。然后,他们就会寄希望于我这个能替他们拴住疯子的人。”
  “若是哪一天连你也栓不住他了呢?”
  长安侧眸望着桌上的灯盏,表情平静:“那我就会在众望所归中,取代他。”
  四月二十,钟羡休沐这天,恰好收到了陈若霖发来的婚柬。
  他捏着婚柬坐在窗下,表情愣怔,脑中只不住回想当年长安对他说过的话:“不会嫁给救命之恩,不会嫁给权宜之计,不会嫁给位高权重,更不会嫁给荣华富贵。要嫁,只嫁给爱情。”
  所以长安,你要与陈若霖成亲,是因为陈若霖给了你爱情么?还是,你终于还是为这艰险的处境所迫,连身为女子的最后一点坚守也放弃了?
  你可知见你如此,我心如刀绞。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如……
  不如怎样?陈若霖能不顾她意愿逼迫于她,可他钟羡能做得出来吗?他做不出来。所以陈若霖能娶到她,而他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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