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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番外完结 (江南梅萼)


  没有感情基础,一个男人要想光凭嘴上功夫让她相信他的真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陈若霖面前,她有这个实力让他不管情愿不情愿都说到做到吗?她没有。她和陈若霖有感情基础吗?也没有。所以,他那些感人肺腑的话,在她这里收效甚微。
  但她也不能这么无限期地一直犹豫下去,在陈若霖和他父兄之间她必须做出个选择来,如果她不能主动去做这个选择,她相信他会逼她去做的。主动,总比被动要好。
  也许,是时候去见福王陈宝琛了……
  长安漫步走过短短的白玉石拱桥,绕过精巧玲珑的假山,忽见一人站在月牙状的小池边,身边地上放着一盏灯笼,微弱的光线映得那人素衣长发身形伶仃,乍一看去背影和慕容泓简直说不出的相像。
  长安站在假山之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心头五味陈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这样时不时地就被触动一下,与自虐何异?
  池边水草丛中荧光点点,长安缓步走过去,来到他身后才道:“心中惦记着琴所以睡不着么?”
  云胡骤然回身,显见是被吓了一跳,转身过程中不便的那只脚不慎踩到放在地上的灯笼的手柄,当即身形不稳往后便倒。
  他身后可就是水池。
  长安眼疾手快,在他往后倒的同时便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那腕子入手也是细瘦的一把,骨头之上没多少肉,握着似乎比慕容泓的还要细些。
  脑中浮现出这一念头时,长安简直有些受不了自己了。为什么要拿眼前之人去与慕容泓相比?这分明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云胡虽被长安及时拉回并未跌进水中,可却呼吸急促神情惊惶,显然是惊魂未定。
  “你一个大男人,怎的胆子这般小?”长安取笑他。
  云胡稍稍恢复过来些,便垂下脸,并未说话。
  长安也知道他是不会说话的。但或许因为最近都被陈若霖的嘴炮骚扰,所以此时她还挺享受有个人如此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的。
  “你可知你的琴究竟在何人手中?”长安问。
  云胡站在那儿沉默有顷,回身摘了一把细长叶片的草在手中,蹲在灯笼旁边用草叶在青石路面上摆字。
  “听人言,在福州黄家。”
  长安瞧着他长瘦的手指将草叶在地上一笔一划摆得整整齐齐,甚觉有趣,一时童心起,便也摘了一把蹲在来摆。
  “知了,不日便替你取来。”
  云胡见长安学他用草叶摆字,愣了一会儿方收起摆好的字,用草叶拼上一个“多谢。”
  长安看他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收起地上摆好的草叶,复又摆道:“你为何叫我替你取琴,却不叫我替你报仇?”
  云胡并未犹豫,指尖拈着草叶仔细摆放:“无意义。”
  初相识时长安迫他说话,觉得他似乎很不喜欢与人交流,此时倒又发现,只消不要他开口说话,他其实还是能够正常交流的。
  “报仇无意义?琴又有何意义?”
  这回云胡沉默了较长时间,才用草叶摆道:“琴在,人在。”
  长安歪着头看他,在地上摆:“下一句是否是琴毁,人亡?”
  云胡默默点头。
  长安叹气,连慕容泓都知道殊言琴是岳州云家的,可见这把琴对云家有多重要。琴在人在,琴毁人亡,若长安没猜错,这大约是云家的祖训吧。
  所以这云胡哪怕沦落为仆也要拿回云家的琴,因为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活得偏执,但也单纯。
  “我既答应会替你取回琴来,便一定会为你取来。你无谓心思烦闷长夜难眠。”长安说罢,也未多留,转身回去。
  走得几步,听闻身后有人跟着。云胡他跛脚,走路无法控制脚步声,夜深人静听来十分明显。
  长安回身,果见是云胡跟在她后面。
  “还有事?”她问。
  云胡微微低着头,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
  此情此景,难免就让长安想起了那个雨夜,有人追她到树下,也递给她一盏灯笼,还塞给她一把伞。她便在那人走后,破涕为笑。觉得这辈子有人予她遮风挡雨的伞,有人予她照亮前路的灯,那么就算再苦再难,她也能坚持走下去。
  但最终,她还是为了种种原因,走出了他那把伞所撑起的天空,偏离了他那盏灯所照明的道路。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硬硬心肠,听他的话离开。
  心头酸楚难言,她却平静地对云胡道:“你留着吧,我胆子应该比你大些。”说完她甚至还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次日一早,长安还在用早膳,龙霜便来报道:“千岁,陈若霖在院外等您。”
  长安吃着海鲜馄饨,不紧不慢地问:“他可有说所为何事?”
  龙霜道:“他说福王召见他,问千岁可要一同前往?”
  长安用完早膳,整理一下衣冠来到院外,见陈若霖手中甩着一条开满了花的树藤,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你见个爹还要拉着我去,怎么,这么大了,还见爹怵呢?”长安抱着双臂懒洋洋地问道。
  陈若霖听到她声音,转过身来笑得灿烂,道:“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我爹使人来叫我去见他。我还真有点发怵,急需千岁壮胆。”
  “壮胆行啊,两个条件,一寻人,二寻物。”长安直截了当道。
  “没问题。”陈若霖比她还爽快,一口就应下了,“那我们现在去王府?”
  长安下颌一抬:“带路。”
  长安顶着九千岁的名头,就算陈宝琛再不待见她,也不得不大开王府中门来迎她。陈若霖跟在她身后,在一众兄弟与世家贵族及福王的注视下从中门进了王府。
  按道理说长安是九千岁,普天下身份比她高的唯有万岁,那应该是福王给她行礼才对。可待两人真正见了面,不等福王有所表示,长安便抢先一步去向福王作了个揖,口中道:“长安见过王爷。”
  见她如此乖觉,福州众人心中甚觉满意。陈宝琛老脸保住自然也是通身舒泰,嘴上却道:“诶呀,千岁何以对本王行此大礼?你是九千岁,按理应当本王给你行礼才是。”
  长安忙笑着道:“可使不得,杂家来福州之前陛下便叮嘱过了,说王爷乃是先帝的忘年之交,杂家若见了王爷,定要秉子侄礼才是。”
  众:“……”一个太监给一州藩王秉子侄礼,怎么听怎么别扭,可这话语里头又挑不出错处来。
  陈宝琛毕竟年纪大了,知道什么该计较什么不该计较,也就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用老人特有的缓慢语速慢腾腾地直切主题道:“本王知道九千岁是为巡查盐道而来,本王作为朝廷治下的藩地之主,对陛下的旨意自然是无有不从。本来此事是交给十五去办的,没想到九千岁来了数日,他带着千岁走街过巷斗鸡走马,唯独不带千岁去巡视盐场。本王对他甚是失望,此番本是想叫他过来做个交代,既然千岁与他一同来了,正好问问千岁,这盐务一事,千岁预备从何处查起?”
  “此事不怪十五,是杂家自己不想去盐场巡视,毕竟杂家听闻前不久盐场刚刚出过人命,杂家不想去冒这个险。至于盐务么,杂家也没想亲自动手去查,一切就都拜托王爷了。”长安笑眯眯道。
  这话让陈宝琛听得微愣,他掀开耷拉的眼皮看着长安,问:“不知千岁此言何意?”
  “杂家的意思是,不管这盐务因何混乱凋敝,既然杂家来了,那王爷势必会帮助杂家整顿清楚的。”长安道。
  陈宝琛略显浑浊的眼珠子顿了顿,道:“你们都退下。”
  满厅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净,偌大的厅堂中只剩陈宝琛与长安两人。
  “千岁话中有话,本王年迈昏聩,听不明白,可否请千岁明示?”陈宝琛盯着长安。
  长安自座位上起身,来到陈宝琛身前,微微俯下身低声问:“王爷可知,您尚有一重孙流落在盛京?”
  陈宝琛道:“本王儿孙众多,他们若在外乱来,本王自然也不能尽知。”
  长安笑道:“王爷说笑了,若只是陈家子孙在外胡搞生出来的外室子,又怎值得杂家在王爷面前提这一嘴?可若我告诉您,您这个重孙子,是端王呢?”
  陈宝琛愣了一愣,猛然瞪大双眼。


第638章 棋逢对手
  陈宝琛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千岁,这等要掉脑袋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长安旋身坐回她自己的位置,端起茶盏悠悠道:“王爷,杂家是从陛下身边出来的,话不能乱说的道理,用不着旁人来教。王爷若是不信,不妨将九公子叫来一问。当然,前提是,您能让他说真话。”
  陈宝琛花白的眉头微微耸起,道:“千岁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是老九的孙子?不,这不可能,老九除了陛下及冠那年去过盛京,这么多年来鲜少离开福州,绝不可能有儿子流落盛京,更不可能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长安眯眼打量着陈宝琛,道:“杂家并非说端王是九公子的孙子,端王其实是去世不久的三公子的孙子。杂家的意思是,三公子胆敢做下这等偷龙转凤之事,纵然旁人不知,那九公子作为他的嫡亲弟兄,必然是知道一二的。如今三公子已死,死无对证的,要知道真相,也唯有从活人口中去探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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