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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番外完结 (江南梅萼)


  “一堆废纸有什么好看的?”陈若霖身形一晃挡在长安前面,兴致勃勃地提议“不要做这种虚度时光的事了,我们去溱水上钓鱼如何?”
  因为前路被挡,长安只得停步,仰头看着他好整以暇地问:“明明花点银子来去不会超过两刻时间就能买到的东西,却要费神费力亲自去钓,你这就不叫虚度时光?”
  陈若霖垂眸看着她,目光如此刻悄悄穿透枝叶的阳光,浅淡而清透,道:“这世上的事无所谓值不值得,关键是从未曾领略到曾经做过这个过程。生命的奥义,不就在于对未知的一份好奇吗?小时候好奇海蛎饼的味道,成年了好奇女人的味道。站在海边好奇海上的风景,到了海上却又好奇彼岸的风景。若是没有对这些未知的好奇,我大约也只能好奇一件事了。”
  说到此处,他故弄玄虚地停下,长安轻飘飘地接上他的话:“一口气不来,到底会去何处安身?”
  陈若霖笑:“若不是身陷其中,怎能脱口而出?千万别想着死啊,你不好奇我们俩的孩子长什么模样吗?”
  “我好奇你个鬼!”长安伸脚踢他。
  陈若霖借势用足尖巧妙地一勾她的腿。
  长安重心失衡向后便倒。
  陈若霖上前揽住她的腰将她扶稳,一脸得意地教育她:“站稳了再踢人呐!”
  长安一拳捣在他胸前的伤处,在他吃痛的表情中一脸淡定地教育他:“伤好了再发春啊!”
  陈若霖恬不知耻:“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见了你我就控制不住。昨晚的问话还继续吗?让我亲一下就回答你一个问题如何?今天亲脸颊就可以。”他看着她有疤的侧脸。
  长安推开他,道:“这样的交易倒是合算得很,不过可惜了,我这个人,有洁癖。”
  “你进了茅厕再出来,会觉得自己被茅厕弄脏了?”陈若霖问。
  长安斜睨着他:“你把和自己上过床的女人比作茅厕?”
  “若是觉得我不该这般比喻,那嫌我脏的你,又把她们看做什么?”陈若霖不答反问。
  长安竟被他给问住了。
  见她不说话,他弯起唇角,一针见血:“不要在我面前故作清高了,你我本质上根本就是一类人。”
  长安面不改色:“不要胡乱攀亲,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更遑论是一类人。”
  “是,你看我像是只会掠夺的人,而你还会给予和施舍,所以你认为你和我并非同类。但是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不快乐的根源,就在于你给予和施舍的行为与你本来应该掠夺的本性背道而驰?若你天性善良,给予和施舍本身便会给你带来快乐。但是你不是,所以你才会在满足别人的同时因为委屈了自己而痛苦。放过自己,这世上你唯一欠她圆满幸福的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只是你自己。”
  长安又发现了陈若霖一个新的技能——蛊惑人心很有一套。若她不是活过两辈子,在心理年龄上比他成熟很多的话,在她本身如此茫然空洞的情况下,极有可能被他蛊惑。
  对于有利己之心的人来说,他的言论听上去委实是无懈可击,而哪个人敢说自己完全没有利己之心呢?可惜她是个活过两辈子的人,这辈子和上辈子相比,多了什么少了什么,谁能比她更清楚?
  她这辈子是比上辈子活得累,但是能结识慕容泓,钟羡,嘉容,纪晴桐,还有吉祥太瘦这些曾经真心对待她,如今也依然真心对待她的人,她觉得不亏。这种感情上的满足,不是上辈子那糜烂肤浅的肉体欢愉所能比的。至于她如今不快乐的原因,她以为,就跟她身上的疤痕一样,当初伤得深了,每逢阴雨天,总要麻痒酸痛地作怪一番。她和慕容泓之间的情伤不可谓不深,偶尔发作影响到心情和状态,不足为奇。
  陈若霖这个男人或许真非池中之物,可是年龄和阅历是硬伤,他这点浅薄道行想要诱她入彀,还远远不够。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点头:“你说得有几分道理。”说罢转身,若有所思地往回路走。
  陈若霖并不相信她真会如此轻易地接受自己的观点,所以他继续试探:“那,待会儿去钓鱼么?”
  “不去!”长安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过若你有兴趣,可以教我骑马。”骑马这项技能,在交通不便的古代还是很有必要掌握的。旁的不说,将来若真遇到需要逃跑的情况,也能应付自如。
  “愿意为您效劳。”对陈若霖来说,他要的只是和长安相处的机会,至于是钓鱼还是骑马,都没分别。
  这时龙霜寻了过来,见陈若霖又和长安在一起,心中暗自警惕,上前向长安行礼道:“千岁,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长安还未说话,一旁陈若霖便嗤笑出声:“那般粗茶淡饭,也配称作膳?”他转向长安,“驿站条件简陋,我让下人略备了些粗茶淡饭,千岁可要同去用些?”
  长安便对龙霜道:“你自去用,我去瞧瞧这陈家十五的粗茶淡饭,与驿站的有何不同?”


第596章 共用早点
  长安跟着陈若霖来到驿站二楼他的房里,一踏进房门,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看着眼前被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长安颇感兴趣地问:“你出行莫非还要带上几辆马车专门装这些家具帷幔还有摆件?”
  陈若霖过去推开窗子,邀长安在窗下铺着黑金富贵花桌布的小桌旁坐下,道:“往年为了生意一年总要来几趟扬州,所以我在溱水之侧置了一处宅院。今次过来,本来也该住到自己的宅院中去,可一来我不想离你那么远,二来,我不愿除你之外的其它人踏足我的地盘,三不想委屈我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命人搬了部分家具过来将这陋室装点一下。”
  “你倒是讲究的很。”
  “人若是有能力不让自己受委屈,又为什么要将就别人抑或环境?这一点你就做得不如我。当然,若是你说不觉得委屈,那就太可怜了。”陈若霖拎起侍从刚送来的茶壶,给长安斟了一杯。
  长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嘴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头微皱:“苦。”
  一直注意着她反应的陈若霖笑了起来,道:“我在福州有个朋友,是从海的彼岸来的。他对我说,每个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对这个世界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苦,所以,每个人来到这世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哭。”
  “看来你对他的这个观点十分赞成了。”长安道。
  “你不赞成么?”陈若霖问。
  长安向后靠在椅背上,道:“左右这会儿也没旁的事情做,我就给你普及一点生理常识。人活着需要呼吸,这一点毋庸置疑。空气从鼻腔或者嘴进入呼吸道,再通过呼吸道进入肺泡内,经过一系列的转换来维持我们的身体机能不出问题。但是胎儿在母体内,他们是不需要用肺来呼吸的。他们在子宫里的时候浸泡在羊水里面,一切身体所需都通过与母体相连的脐带获得。而一旦当他们脱离了母体,脐带被剪断,为了生存,他们最迫切的需求不是吃饱抑或穿暖,而是呼吸。第一次接触到空气,他们在本能地吸气和呼气的过程中气体会冲击他们的声带形成哭一样的声音。所以,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们或许会因为饥饿寒冷或者别的什么不舒服而哭泣,但是,他们的第一声哭泣,本质是他们开始自主呼吸的表现……你听得懂吗?”
  陈若霖一手撑着脸颊,看着她道:“大概。”
  “那为何那样看着我?”
  陈若霖微笑:“你说的话,让你看起来像是来自比我那位大洋彼岸的朋友更远的国度。”
  “这使你对我更有兴趣了?也许我只是在疯言疯语。”长安看了眼他右手手腕处微露一角的镯子。
  “是不是疯言疯语,不在于你到底说了什么,而在于你是什么人。若你缁衣羊裘,那你就是在传道授业,别人听不懂,是因为他们不学无术。若你玄衣纁裳,那你所言便是天语纶音,卑贱之人,不配听懂。”陈若霖一本正经道。
  长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乐不可支,撑着额头笑。
  陈若霖抬起右手,问她:“一早上你看了我这只镯子三次了,怎么,之前没见过男人戴镯子?”
  “是不常见。不过比起这镯子本身,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要戴它?你看起来是个喜欢舞刀弄棒的人,戴这个,多少有点碍事?”长安止住笑,以朋友闲聊家常般的语气道。
  陈若霖用戴着手套的左手转了转右手手腕上那只镶嵌珠宝的金镯子,道:“怎么说呢?算是种纪念。我娘离开的时候,我还很小,以至于到现在,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了。对她唯一深刻的印象,是她的手腕总是亮闪闪的,或许就是因为当时她戴了这种质地样式的镯子。”
  长安探究地看着他,道:“所以说,你以这种方式纪念你母亲?你……不恨她?”
  “恨?我为何要恨她?”陈若霖反问,“因为她背叛了我父亲并把我丢下?一个二十二岁年轻貌美的女人背叛一个五十五岁好色寡情的男人,错了吗?她是丢下了我,我也因为她背叛我父亲的行为付出了本不应该由我来付的代价,但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没有目标的人生有多可怕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因为你现在正亲自体验着。多亏了弃我而去的母亲,她让我从六岁开始就再也没有机会因为人生缺少目标而迷惘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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