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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番外完结 (江南梅萼)


  昨天在茅房外那几个士兵扑过来时有一个恶狠狠道:“叫你手贱!没了那女人,就拿你泄火!”当时杨勋就知道他代长安受过了。那些人怕他叫嚷,一上来就死死地捂住他的嘴,让他没法表明自己的身份,最终受此重创。
  他清楚问题一定出在长安给他的那碗粥上,只是不能确定长安将那碗粥给他,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然而长安却似乎丝毫也无掩饰之意,看着他的眸子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心中愤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思量着有朝一日若能出人头地,定要将长安碎尸万段,方解他心头之恨。却没想过原本就是他自己多嘴,方为自己惹来这场祸事。
  杨勋兀自想得痛快之际,忽觉一只干燥温暖的小手摸上了他的脖子。
  他扭头一看,是长安。想起她杀那女孩的手段,他心中大惊,顾不得创口疼痛,连滚带爬地坐起身离她远远的。
  车里其他人被他的动静惊到,纷纷侧目。
  长安以与旁人一般无二的表情看着他,似乎方才根本没有伸手摸他脖子一般。
  杨勋抚了抚勃颈上竖起的寒毛,决定在自己出人头地之前,先离长安远一些。
  自此以后直到盛京,途中再没出什么岔子。
  当马车缓缓驶进高大庄严的盛京东城门永宁门时,长安兴奋地趴在窗口朝外看,脸蛋冻麻木了都不在乎。
  这极有可能就是她下半辈子要呆的地方了,怎能不好好看清楚?
  盛京作为六朝古都,虽说近十年来备受战火洗礼显得有些灰败和沧桑,但比起别处比比皆是的十室九空断壁残垣,已是好得太多。
  长安看着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屋宇,暗自思量自己要用多久才能买得起其中一间?
  说来好笑,上辈子她是拆二代,房姐一枚,房子多到每个月光收房租就能在一线城市潇洒地混吃等死。这辈子却沦落到寄人篱下一饭难求,果然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么?
  马车进城门之后直向宫城驶去,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长安向前方张望,发现校尉正与另一队服饰更为考究的官兵交接,随后他们就被赶下了马车,按着花名册站成两列。
  刚刚排好队,长安前后一看,发现自己与阚二不在一队,心中正疑惑,便听前面一个管事太监尖着嗓子指着阚二那队道:“这队领去鹿苑。”又指着长安这队道:“这队,带去净身房。”
  净身房?这名字怎么这样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的样子。长安边走边想。
  蓦地,她脑中一炸:净身房,不就是把男人变成太监的地方?


第3章 净身房
  “这位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奴才是给陛下养斗鸡的,不是进宫做太监的。”长安一溜烟跑到前面,满脸堆笑地对那管事太监道。
  管事太监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没眼的奴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做什么还由得你选?滚回去排好队!再罗唣第一个割你!”
  长安:“……”这苗头不对啊,难道看她年龄小,所以直接拉过来当太监?可再怎么说她也是潜邸过来的人,不该被这么随便对待才是。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长安当下也不做声,默默走回队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到临头,第一忌的是急,第二忌的是乱。急中出错,方寸大乱,那在危急时刻可都是要命的。
  她边走边观察两侧,虽不知这净身房到底位于何处,但眼下还没进宫,要落跑的话只有这一个机会。一旦进了宫,高墙深院守卫森严,往哪儿跑?
  只是……一路都有官兵押送,该怎样才能脱身?
  长安正无计可施,耳边忽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她抬眸一瞧,檐雪皑皑朔风回旋的长街那头一人正策马而来。
  骑马之人身份应是不低,因为管事太监已经在示意他们靠边,给骑马之人让道。
  长安心思电转,在马匹快要经过她身侧之时,假装脚下一滑,惊叫着往地上一倒,两条腿好死不死正好伸在马蹄之下,然后大声地哀嚎起来。
  托她那死鬼爹娘的福,她从六岁就开始混迹市井,为了生存,坑蒙拐骗碰瓷耍赖诸般花样驾轻就熟。如方才那一跌,看似简单,实则时机角度速度胆量,缺一不可。
  摔得太早或太快,马还没跑到你身边就可以调转方向,你就等于白摔。角度略有偏差,则很可能真的被马蹄踩上,这年头如她这般的下贱人,如果被踩断一条腿,那可不是残疾的事,得不到有效治疗,万一伤口感染,百分百送命。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有相当的胆量,否则谁敢在飞驰的铁蹄前来这么一出?
  骑马之人反应也不慢,几乎是长安滑倒的同时他就勒住了马,但长安摔得太逼真,嚎得又太凄惨,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有没有踩到她。
  管事太监早跑了过来,也不看抱着腿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长安,只对马上之人道:“钟公子,这奴才不慎滑倒,惊了您的马,您没事吧?”说完又踹了长安一脚,骂道:“作死的奴才,还不赶紧起来向钟公子赔罪!钟公子若掉一根汗毛,你砍十次脑袋都赔不起!你个死奴才还嚎,给自己号丧呢!”
  “我腿疼,好疼!”长安哭号道。她已经想过了,这一路走下去显然没有机会逃跑,只有搞点状况出来暂时离开这支队伍,她才有逃跑之机。
  虽然放弃给皇帝养鸡的机会有点可惜,可她更不想在净身房被人发现是女人。若仅仅是被赶出去还不要紧,可万一扣个欺君的罪名在她头上,她还有活命之理么?
  管事太监见她不肯起来,正欲唤人过来将她拖走,钟羡下马了。
  “不要哭,告诉我哪儿疼?”
  长安闭着眼正嚎得起劲,耳边传来一线明朗年轻的男音。
  她睁眼一瞧,细长的眸子都不自觉地瞪大了半分。方才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细看,没想到策马之人居然是个翩翩美少年。
  “这条腿疼。”她一边打量那少年一边指了指左腿。
  众目睽睽之下,那看起来金尊玉贵的少年一撩下摆,半蹲下来,白皙修长的手按上了长安那被灰扑扑的破旧棉裤包裹着的腿。
  长安听着周围一片吸冷气的声音,心中对这少年的身份愈加好奇起来。趁他低眸检查她的腿,她肆无忌惮地在心中对他评头论足。
  皮肤光泽细腻,唇色血气十足,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眉峰如刀眼睫深黑,配上高耸的鼻梁平直的唇角,一看就知平日里不苟言笑。
  一袭银白色大氅雪白的毛翻领从前襟一直搭到肩后,领口金线织就的忍冬纹精美密实。啧,是个孤高自傲却又自重身份的人。
  看着这个少年,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长安的眼,终于小小的饱餐了一顿。
  长安这边沉迷男色不可自拔,钟羡那边却是心中存疑眉峰微蹙。
  宽大的薄棉裤下长安的腿细瘦如麻杆,钟羡从大腿一寸一寸检查到脚踝都没发现有何不妥,一抬头却见这小子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细长的眼睛似冲破黑暗的一弯新月般光华内敛,只可惜,这璀璨的底色里,却涌动着玩味的神采。
  钟羡本不想追究此事,但这小子的眼神让他心生不悦。
  他握着长安的脚踝,问:“到底哪儿疼?”
  长安瞬间回神,下意识地指着他手握之处道:“就那儿。”
  “这儿么?”钟羡不动声色地将她脚踝一扭一正,抬眸看着她问:“好了么?”
  长安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活生生地憋了两泡泪花出来。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这少年把她的脚踝错位然后又矫正了,痛得她一口气哽在喉头到现在都吐不出来。
  钟羡见她不语,琉璃般通透的眸中闪过一丝嘲弄的神色,问:“要不再来一次?”
  “不用了不用了,我好了。”长安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跳开。
  钟羡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一语未发转身上马。
  管事太监目送他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回过身抡起拂尘就朝长安劈头盖脸地抽了过来,一边抽一边骂:“你个作死的奴才,太尉大人的公子你也敢去惹!进了宫随便你怎么作不关杂家的事,自有人收拾你!偏这个时候出幺蛾子,连累了杂家要你好看!你个死奴才!”
  长安脚踝疼痛行走不便,又无处可躲,只得硬扛了这一顿抽。好在这拂尘打起人来也没什么威力,也就皮肉受些疼痛,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杨勋见长安倒霉,自是幸灾乐祸得很。原先以为长安要去鹿苑养鸡,以后要报复他不易,如今见他居然也被送来净身房,顿时觉得报仇有望,连带的对净身房的恐惧都减轻了几分。
  管事太监抽完了长安,命卫士重点关注她,这才回到队伍前头继续带路。
  长安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长街尽头是一座广场,广场那头,雄伟的宫殿碧瓦朱甍巍然矗立,洞开的城门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与貔貅之口无异,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长安刚刚走到广场中间,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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