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瑛,到底是后宫中拼杀出来的人,不应该小看她的。只怪之前她与慕容泓交手屡战屡败,让她对她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以为她不过如此。可她却忘了,她败,是因为她的对手是慕容泓,而非她长安。而且,就算她败给慕容泓,恐怕也是一开始受了慕容泓孱弱无害的人设蒙蔽而已。
而今,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只见过她一面却能按她所言去杀宝璐,于危险中求富贵的鄂中能沉得住气,千万别因为她的入狱而露出任何破绽来。
临近晌午,鄂中来了。
长安抬头看到他出现在牢房外的那一刻,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厮到底沉不住气,还是过来找她了!
然而下一刻发现他身边还跟着新任掖庭狱丞时,她又松了口气。毕竟,若他是来问她入狱是否与宝璐之事相关,不会带着旁人同来。
鄂中站在牢柱那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安,身旁的掖庭狱丞指挥狱卒道:“来人,将他押到刑室去。”
“罪名未定,何以就要用刑?”长安质问。
鄂中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对不住安公公,杂家也只是奉命办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长安很快便被押到了刑室。
这还是长安第一次见识掖庭诏狱里头的刑室。甫一推开门,便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糜烂、酸臭间杂着一股皮肉焦灼的味道,浓郁得令人窒息。
刑室北面立着一个铁架子,旁边摆着插着铁签子的火盆,堆着砖头和绳子的老虎凳,四壁挂着铁索长鞭,钢刷尖钩,以及一些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然而她却叫不出名字的刑具。
当长安被绑上那个充满了血腥味而又触感黏腻的铁架子时,她的呼吸终是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
她害怕,真的。
怎么能不害怕呢?即便她死过一回,又重生过一回,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等阵仗。
人为什么怕死?很多时候人其实害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害怕死亡过程带来的痛苦而已。她也怕死,换言之,她也怕痛,更何况这里的一切存在的意义并不是让你死,而是让你痛。
更甚者,如果真的对她用刑,只怕根本不必她交代什么,她的罪孽都将彻底大白于人前。因为在用刑的过程中,她有很大的可能会暴露女子的身份。虽然她的胸现在还没有大到需要裹胸的程度,但比之男人,到底是微微鼓起了。只要几鞭子下来将她的衣裳给抽烂了,她就无所遁形。
“鄂公公,我知道你们是奉命办事,但既然来刑室,必然是审讯而已。上头要问什么,我说就是,不必动刑。”好容易镇定住心绪,长安对鄂中道。
鄂中走到她身前,道:“若安公公愿意老实交代,自然最好,咱们也省事了不是?太后要问的是,徐良徐公公之死。到底怎么回事,请安公公详细说说吧。”
长安愣了一下,怪道鄂中如此镇定,原来太后是因为徐良之死将她抓来的?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因徐良之死将她抓来,并让鄂中负责审讯她,其意图也够耐人寻味了。
“徐良之死早已盖棺定论,何以又旧事重提呢?”长安问。
鄂中拨弄着火盆中烧得通红的铁签子,道:“安公公是聪明人,若是没有切实的证据,谁又会傻到无缘无故去把御前红人送到这里来受罪呢?便是太后,也不方便这般与陛下撕破脸的吧?”
“切实的证据?”长安皱眉。
鄂中回身吩咐掖庭狱丞:“去看看郭公公来了没有?”
掖庭狱丞奉命出去,不多时,郭晴林便带着长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手里用托盘端着让长安分外眼熟的瓶瓶罐罐。
第140章 救人之策
“陛下,长安在掖庭诏狱的刑室里。听说是因为徐良之死那件案子发现了新线索,太后亲自下令将他送去受审的。”褚翔去了一趟掖庭局,回来向慕容泓禀报道。
慕容泓放下用了一半的黄芪粳米粥,问:“什么新的线索?”
褚翔道:“听闻在长安房里搜出了她加害徐良的证物,而长寿则是证人。”
慕容泓接过怿心递来的帕子掖了掖唇角,道:“你去盯着,别让他们对长安动刑,但也别过早介入。”
“是。”褚翔转身出去。
诏狱刑室,长安注目于那些瓶瓶罐罐,眉头微蹙面色凝重。
郭晴林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开口道:“徐良之死,仵作验尸结果表明,他的确是溺死,然而在水中却无挣扎迹象。很显然,能造成这一结果的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在落入水中之时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或者说,失去了意识。杂家知道,有一种药粉,人只需吸入少许,便会昏聩无力任人摆布。”他微微侧身,示意身后那人将托盘端至长安面前,接着道:“安公公,事已至此,我看你还是老实交代为好,也能少吃点苦头。说吧,是哪一瓶?”
长安自瓶瓶罐罐上收回目光,看着郭晴林,诚恳道:“郭公公,凭心而言,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郭晴林眉头一皱,一旁的掖庭狱丞急于表现,当即问道:“郭公公,要不要用刑?”
郭晴林一抬手,道:“这才刚开始呢,看看安公公这小体格,若动了刑,后头还能审吗?去提个死囚来。”
很快一名死囚被带了过来,郭晴林对掖庭狱丞道:“去,一瓶一瓶地试,直到找出那种让人吸入少许便会晕倒的药粉为止。”
掖庭狱丞犹豫道:“可是,这里面会不会有毒药?”
郭晴林横他一眼,道:“废话!否则要你提死囚来做什么?”
掖庭狱丞忙喏喏地过去试药。
郭晴林又对一直站在旁边的长寿道:“长寿,你说过,徐良出事那日你看到他与长安撞了一下,是不是?”
长寿抬眸看长安。
长安也看着他。
那日她去丞相府探望赵合,带他同去了。事后从其他三名捧礼太监口中得知,在赵府,他曾以如厕为名出去过一段时间。加上这段时间他的安分守己,如不出所料,他当是已经和丞相府那边的人勾搭上了。
人在有退路的时候,是很难不顾一切豁出去的。
“回郭公公,奴才并未看到他撞徐公公。”长寿垂下眸对郭晴林道。
“上次的口供中,你分明供述亲眼看到他撞了徐良。”那名被试药粉的死囚不断地在打喷嚏,郭晴林有些不耐烦道。
长寿道:“上次是因为刚刚目睹徐公公溺死,奴才一时紧张记差了。其实奴才只看到长安与徐公公站在一起说话,听徐公公语气不善,所以才会下意识地认为长安撞了徐公公。”
郭晴林看他半晌,顾左右道:“把他绑凳子上去。”
长寿大惊失色,叫道:“郭公公!”
郭晴林冷笑:“徐良死之前只接触过你们两人,能对他下手的,不是他就是你。当然,也不能排除你俩沆瀣一气协同作案的可能。”
这时掖庭狱丞已经将所有瓶瓶罐罐里的药粉都试完了,一头雾水地过来对郭晴林道:“郭公公,这些药粉好像对人都没什么作用。”
郭晴林回身看那死囚,果见他一脸粉末,正安然无恙地在那儿揉鼻子。
他猛然回过头来看向长安,长安一脸无辜,道:“花粉而已嘛,自然对人无害啦。”
郭晴林在刑室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道:“既如此,鄂中,你懂规矩,剩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谁先松口,就先放谁下来。”
鄂中领命,一边叫人往长寿的老虎凳上加砖头一边走到墙边挑选刑具。
“哎哎,别拿鞭子,杂家怕鞭子。”长安见他要拿鞭,忙扯着嗓子嚷嚷道。
鄂中回头看郭晴林,郭晴林看着长安微微笑,道:“好,好歹杂家与安公公也算相识一场,选择刑具的这点自由还是可以给的。”
鄂中闻言,便问长安:“不知安公公中意哪种刑具?”
长安讪笑,道:“杂家又没有自虐倾向,岂会中意哪种刑具?杂家哪种都不中意。”
“啊!郭公公,饶命!啊——”一旁的长寿惨叫起来。
长安转头看去,见他上半身被绑在架子上,腿被绑在凳子上,脚跟下却被垫了三块砖,而且狱卒还正在给他垫第四块,那滋味……不知这厮能熬多久。看来不能用拖延战术了,不能指望慕容泓得到消息会来救她。
“安公公,瞧见了么?拖延时间,对你可没好处。”郭晴林闲闲道。
长安咽了口口水,装出被吓到的模样,白着脸对郭晴林道:“我选老实交代。”
“说吧。”郭晴林示意一旁负责笔墨的刑事官准备记录。
“徐良之死我确实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要交代的是另一件事,即宝璐对陛下下毒的真相。不知太后感不感兴趣。”长安道。
郭晴林收起悠闲之态,坐直身子问长安:“你知道宝璐对陛下下毒的真相?”
长安道:“自然。不过你若要听,先停止对长寿用刑,再把我放下来。”
郭晴林目光冷遂,道:“你没资格讲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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