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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群之马 (蓝艾草)


  俞昂神情激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官印,几乎要对赵无咎感激涕零:“微臣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这正是微臣遗失的官信!”
  赵无咎淡淡道:“你也不必谢我,这方印还是当初十七救你的时候,在河边捡到的,她觉得可能会是比较重要的东西,便交由我保管。之前见你重伤未愈,若是拿到官印,必定着急去办差,还不如压在我这里。”
  “柏少帮主?!”俞昂百感交集,只恨柏十七不在眼前,不然他都要向对方下跪磕头——她不止是救了他一人,更是救了他全家!
  丢了官印家人也要受牵连,所以他才紧随周王左右,为的就是将来回到京都,能求周王在陛下面前替他的家人求情。
  赵无咎目光悠远,感叹道:“十七用心良苦,让你我吃过几日不加盐的饭菜,体尝百姓之苦,真要清查江南盐道,也能想想今日,更能心志坚定,铁面无私!”
  俞昂一副受教的模样:“柏少帮主高义,微臣谨记在心,只盼她平安归来,到时候微臣一定向她道歉!”
  赵子恒在旁轻笑:“那我可要做个见证,希望俞大人不会食言。”
  好兄弟老捉弄他,但他却见不得十七受别人的委屈,总觉得她就应该恣意的活着。


第45章
  一艘中等货船满载着货物在江中缓缓行驶, 船头晕黄的灯笼上面书一个大大的陶字。
  船主姓陶,在两淮沿岸做些贩运的生意,近来水匪频出, 导致不少同行船毁人亡, 小船主不敢在内河船行, 暂时转做陆上生意,如陶大官人这等人家便勉力雇些熟识水性的保镖押运货物,聊以支撑家计。
  夜色渐深,陶大官人算着还有两日功夫, 便能行船到岸,将货物交予买家, 心头始终提着一口气,便请了押运的镖头前来。
  陶硕年近四旬,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此次雇的保镖都是通过好友介绍而来, 镖头姓苏,是个生的俊秀白净的年轻人,满脸的笑意瞧着不甚牢靠,但她身边带着十来名汉子却都是满脸杀气, 加之好友再三保证对方的能力,这才从高邮随船而行。
  不过一会儿, 舱房门被从外面敲响,陶老板亲自去开门,见苏镖头懒洋洋靠在舱门上, 那种不牢靠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但面上还是很客气:“苏镖头请进。”
  苏镖头站在舱门口,似乎不大情愿的模样,还打了个哈欠:“深更半夜船主不歇息,不知道找苏某来有何事?”
  陶硕今晚心里很是不安,找苏镖头来不过是替自己壮胆,见到她这副懒怠的模样,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托付错了人,如今行程过半,再反悔另寻保镖也已经晚了,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苏镖头,我今晚一直心中惊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了,还要劳烦你在这里陪陪。”
  苏镖头小声嘀咕一句:“押送货船难道还兼职给船主排解心理疑问的?”
  陶硕:“苏镖头说什么?”
  苏镖头:“……长夜漫漫,不知道船主可有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陶硕勤勉本分,家财积累也全靠父母余荫加之自己勤快,他从十来岁就跟着跑船押货做小生意,不到二十岁就担起了全家的生计,多少年行船做生意全靠谨慎二字,喝酒赌钱叫姐儿唱曲之类的爱好统统未曾培养,被苏镖头问的一愣,摸过算盘熟练的拨拉了两下:“核帐?”
  苏镖头:……
  两人枯坐内室,苏镖头百无聊赖,很快便坐的昏昏欲睡,靠着舱壁打盹。
  也不知道是她笃定的神情让人心安,还是有人陪伴忧心减半,陶硕渐渐心定,打开帐本慢慢看,正入神间忽听得外面轻微的一声响动,他还没反应过来,那紧靠在舱壁上打盹的苏镖头已经猛的坐直了身子,目光锐利,轻身道:“来了。”
  “噗”的一口吹熄了舱房里的蜡烛:“陶老板,管束好你家的下人别乱跑就好。”她推开窗户,悄无声息跃了出去,关窗之前还朝他微微一笑,好像迫不及待赶着去收网的渔夫。
  陶硕心里没底,悄悄打开一点窗缝,借着江上泛白的月色看过去,但见船上闪过来好几名人影,聚集在苏镖头周围私语几句,然后各自散开,随即从船舷边上冒出一颗湿淋淋的脑袋,才刚探头就被苏镖头卡着脖子拖了上来,手中亮光一闪那名水贼连声都没来得及出,都仆倒在地。
  他手心冒汗,对苏镖头顿时刮目相看——别瞧着是个生的极为俊秀的年轻哥儿,自从上船之后就懒洋洋提不起精神,但出手是真利索。
  也许是先期打头的同伙没有传回消息,紧跟着接二连三便有水贼从船舷两侧爬了上来,陶硕将船上自家伙计全都聚集在他房里,大家隔窗屏息,听着外面的打斗声皆是心惊肉跳,还有个年轻伙计小声说:“往年也只有零星水匪,今年的水匪好像格外多?”
  陶硕模糊听友人提过一句,近来两淮官场恐怕会有一场动荡,所以怪事频出,盐价飙涨,很多人出来混水摸鱼,各地水匪更是成群迭股,地方治安松懈。
  两淮沿岸民风彪悍,很多无产无业的年轻人不想卖身为奴,为了谋口饭吃,不是进了盐帮就是进了漕帮,还有各种沿河捞偏门的职业,水匪算是其中获利颇丰的职业,不少人欣然前往,三五十来个伙伴及鱼叉斧头大刀之类的作案工具,或中小型船载人运货,便能在沿河两岸干他几票。
  说话的功夫,船上已经有好几名水匪被放倒,到底漏传消息,便听得有人嚷嚷:“兄弟们手脚快些,咱们有人折在了船上,拼着这船货不要,也不能教他们上岸!”
  陶硕心中发寒,摸摸腰间用油布包着的银票等物,心里越发的没了底,小声吩咐:“若是一会苏镖头他们护不住,你们就各自逃命吧。”常年跟着他在河里讨生活的伙计们大都会水,怕的不是跳下去淹死,而是被水匪在河里砍死。
  忽听得有人大叫:“少帮主,他们要凿船——”
  陶硕还没明白谁是少帮主,心中陡然一凛,便见船上的苏镖头脱下外袍,身上原来穿着紧身水靠,纵身一跃便跳入河中,紧跟着她手底下的两人也跳下了河,他心中疑惑:难道苏镖头竟是什么少帮主?
  吵吵嚷嚷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四周的打斗喧闹声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陶硕率先起身出舱,吩咐船上的伙计船工往四处去查探,有胆小的便两人结伴,或往前后舱房,或往底部货舱,他自己往甲板过去,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到处一片狼藉,入目之处也足有十几具尸首,或横躺或斜卧在血泊之中,也不知其中全是水匪还是也有苏镖头的人。
  甲板之上,站着两汉持刀的汉子,陶硕脚下一滞,还当是水匪残余,听得其中一人开口:“陶船主,水匪已清,教他们都把火把打起来清理吧。”
  原来是苏镖头的人。
  他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迎上前道:“你们家苏镖头呢?”
  忽听得“哗啦啦”水声响起,站在船舷边上的那名汉子笑道:“这不是来了吗?”
  陶硕紧走几步过去,但见有人沿着水匪扔上来的钩爪绳子在水中冒出了个脑袋,嘴里咬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正迎着头向他笑,然后抓着绳子窜了上来,身姿轻捷,如履平地,眨眼之间已经爬了上来,坐在了船舷上。
  时近年底,江水寒彻骨头,苏镖头湿淋淋爬上来,却似浑然未觉,只小心的拭擦手中的匕*首:“陶老板可吓坏了吧?”
  陶硕喃喃:“还好还好。”忆起她之前杀人的利落手段,惊魂未定的想到,如果此刻他们这帮人杀了整船人抢了他的货,然后推给水匪,恐怕……他连苏镖头的来历都不甚清楚。
  其中一名汉子上前道:“少帮主辛苦了!水底下什么情况?”
  随后从水里爬上来的汉子笑道:“这帮杂碎打不过便使人凿船,足有七八个,落在咱们少帮主手里,也只有喂鱼的份儿!”
  ——这么说水匪被杀光了?
  陶硕大惊:“少……少帮主?”
  “我姓柏,是漕帮的人,因怕走漏消息,故而才慌称姓苏,还请船主见谅。”
  陶硕常年在水上跑,但比起水中许多赚的盆满钵满的富商来说也只能算是小虾米,自己家走船也不必借漕帮之便,又远在高邮,竟是只听过江苏漕帮帮主姓柏,却并不相识。
  他万没料到朋友竟然举荐了漕帮的少帮主替他保驾护航,顿时激动不已:“柏少帮主,多谢救命大恩,若非您出手相助,说不定今日我们这一船的人都要命丧贼手!”唠唠叨叨要说许多客气话,都被不耐烦听的柏十七给截断了:“陶老板,近期我带着手下一直追踪沿岸水匪,发现不少都是里外勾结,得了行船的消息这才盯准了下手。不如趁现在人心未定,把船上的人都拉过来审一审?”
  陶硕一介商人,何时做过审案之事,当下便向她求助:“柏少帮主,此事……此事能交托给您吗?”
  柏十七轻笑一声:“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待我回房换件衣裳。”
  她起身去换衣服,手底下人分了两拨,下水的去换湿透的衣服,而未下水的有人去叫船上的伙计船工,另遣了一人去厨房起火熬姜汤,他们清理水匪都是拎着脑袋之事,行事之后为怕漏网的水匪报复,吃食之上也向来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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