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允却不以为意,“她要是想得父皇青眼,奉承我还来不及,哪里敢动什么歪心思。”
“总之你自己当心。”叶微雨微叹道。
他看旁人的问题往往一针见血,在自己的局里却摸不清方向,应当是由于有圣上和太子做后盾的底气罢。
筵席氛围渐入佳境。
大殿中央置圆形高台,有教坊司的乐伎艺人于其上表演剧目。
旦角着水袖舞衣在管弦丝竹之声的伴奏下边舞边唱,竟巧妙的将杂剧表演和歌姬演奏结合在一起,既有完整的故事又能欣赏美妙的歌声,可谓一举两得。
李贵妃自高处逐一打量今日赴宴的适龄贵女。
样貌出众的不少,那宁远侯的嫡女阮静姝就是京中有名的美人面。可她性子怯懦,分明已多次出席宫宴,眼下却只畏缩在母亲身边,若为正妃,未免小家子气了些;
而论才情以赵翰林家中三姑娘赵宣令为佼佼者,且待人处事也进退得宜,可聘为贤妻。唯一不足的便是她钟情太子,若真的将她娶进信王府,那不成了奕儿这个做兄长的捡弟弟不要的?不好不好…
她略过赵宣令和阮静姝,再往下看去。
赵宣令毕竟为“京城第一淑媛”,余下之人不是心气儿太小,就是骄横矫情,能越过她的贵女还真真儿挑不出来,待李贵妃将目光移向叶微雨时,殿内管乐声又起。
那高台之上众舞姬先是像花瓣似的包合在一处,随着乐师的节奏逐渐打开来,露出中间主舞的那名女子。
因是领舞,她化了色彩秾艳的妆,眼睑,脸颊都贴有金箔,在宫灯下闪闪灼目,舞衣也是露臂掐腰,水桶束脚颈的异域风情的纱衣,配合着舞步,腕间、腰间环佩叮咚,舞姿轻快畅意。
待众人回过神来,交头接耳低声道,“郭夫人真是卯足了劲想要在贵妃跟前露脸啊!她是想女儿嫁入王府不成?”
程氏三五不时的进宫给李贵妃请安,自然也探听到些许生辰宴的内幕。因而她未雨绸缪,为的就是能让郭蓓能在这场“相亲宴”中脱颖而出得到桓奕的青睐,从而成为其正妃。
不得不说,程氏的算盘打得很得李贵妃的心。
那郭蓓身段柔软,舞姿曼妙,给桓奕纳来做个侧妃也倒是一桩美事。
桓奕迟迟未到,李贵妃久不见他等得便有些心急,她侧身轻唤紫茉,“使个人去找四殿下在何处?”
紫茉应声退下。
元嬷嬷见李贵妃面有愁容,阶下歌舞都不能引得她的注意,便躬身在她耳边低声劝道,“殿下孝顺,定是公务繁多,不便脱身才长久未至,否则怎会不亲自来探望您呢?”
后宅女子最怕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就为担心孩子长大后感情不亲近。可桓奕由李贵妃手把手的养大,自他知事后反而与她疏远。
皇帝一门心思只放在皇后所出的几个孩子身上,哪里看得见别的孩子的好处?若不是她处处打点,桓奕哪可能得陛下看重,从而挣得一身军功回来?
若不是她为桓奕筹谋,他如何有资本去与太子,甚至桓允争夺?
可桓奕就是不耐听她絮叨,以致于母子二人愈发离心。
“他不识好歹,不知我的苦心,总有他后悔的时候!”李贵妃想起这些年与桓奕的相处,愈发气闷。
“娘娘莫说丧气话,殿下是男儿自然不如女儿家心思细腻,您对他得好,他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呢!”元嬷嬷道。
毕竟是亲生的孩子,李贵妃又何曾会真的怨怪,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我怎会不知他的心意?”
待郭蓓一舞终了,赵宣令的母亲王氏却坐不住了。
她喜气的笑着对李贵妃说了几句吉利话,然后道,“娘娘,还是郭夫人的心思活络,郭小娘子舞姿过人,她也不藏私,既让我等大饱眼福,还显得她为娘娘的诞辰费心又有诚意。”
“臣妇自认是没郭夫人的伶俐,但也不是吝啬之人。臣妇之女宣令琴艺绝妙,欲为娘娘弹奏一曲,以表庆贺。”
“还请娘娘恩准。”
一旦有人开头,那有点才艺傍身的贵女都纷纷表示愿意为李贵妃的寿宴增光添彩。
往时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妇们如何谄媚宁望舒,李贵妃可还历历在目,她面上不显,便是心里对她们所为颇感鄙夷的同时又相当受用。
李贵妃本就容色甚佳,现下她脸上有带上由衷的浅笑,衬着一身华服,更是光彩夺目,“既然众位夫人好意,那本宫便心领了。”
早在郭蓓跳舞之时,王氏就撺掇着赵宣令也上台与其一争高下。
赵宣令自然不允。
她苦练琴艺不过为的是修身养性,也为能觅得知音,而今知音不在,她也不愿借着这长处卖弄,可王氏一意孤行,全然不顾她的想法。事到如今,赵宣令骑虎难下,只得敛裙移步至高台。
因只是助兴,赵宣令并未刻意炫耀技法,而是选弹《平沙落雁》这样流畅、恬静的曲子,其曲调生动,很容易令人共情。
“甚好。”叶微雨赞到。
“这曲子没甚难度,能当你一句好?”桓允道。
叶微雨启蒙早,在刚识字时就已经开始练琴绘画,本身天分又高,可以说一路成长过来为有匹敌之,更遑论能得她的赞美。
“《平沙落雁》有远志,胸中无沟壑之人,弹奏此曲易有鹦鹉学舌之弊端,可赵三姑娘全无此不足,反而能让听琴之人探得她内心的旷达之意,闺中女子如此,实属难得。”
她话音落下,就见桓允眼神幽幽的盯着她,叶微雨古怪道,“你这般表情是何意?”
桓允鼓嘴道,“不过一首古琴曲而已,竟引得你长篇大论的夸赞,哼!你难不成想引她为知己?”
“我与她又不相识,哪来的知己一说?”叶微雨好笑道,“你就会胡思乱想。我倒是想夸赞你一番,可你读书如何?弹琴如何?绘画又如何?”
她喜爱有才之人,桓允不是不知,她一连三问得他无言以对,沉默半晌道,“我相貌甚好,当得起任何溢美之辞,你夸吧!”
叶微雨忍俊不禁,“脸皮奇厚。”
李贵妃未出阁时,于琴艺上也有些许天分,嫁人后少有练习,渐渐就生疏了。但她时常听教坊司的乐师奏亲,欣赏的能力却非一般。
待赵宣令弹奏完毕后,李贵妃道,“‘京城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元嬷嬷回头就将我宫中那副前朝流传下来的‘大圣遗音’琴赐予赵三姑娘,好琴自然要配好技艺才是。”
王氏喜不自胜,拉着赵宣令立马跪下谢恩。
如此贵重的赏赐,让那些未能早些出头,尤其是已经出头却为得到任何好处的郭蓓难堪不已。
就在那些还未展示才艺的贵女跃跃欲试定要压过赵宣令的风头时,又听得李贵妃扬声道,“听闻叶侍郎之女微雨素有才名,本宫好奇得很,敢问本宫今日可否有这福气能睹姑娘风采?”
相比于那些不甘落于人后的贵女,叶微雨置身事外欣赏她们才艺的同时,不时与桓允交谈几句。因着时时关注她们的动向,加之李贵妃邀请自己赴宴,而酒过三巡都并未有所表示,她也警醒着,故而对其忽然点名自己也无甚意外。
她整理好措辞正当起身回应之时,桓允却冷哼着呛声李贵妃,“我表姐又不是那专为人演奏歌舞的艺人,何故要表演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惹,见谅见谅。
第38章
绕是在坐的诸位素来清楚桓允的性子,可眼下仍是被他毫不留情的讥讽给惊得变了面色。
他不愿叶家小娘当众表演,觉着这是艺人才做的行当,那此前如赵宣令、郭蓓之流又是什么?在他眼里可不就是与那三教九流之人无二?
他将贵女贬低到尘埃里,让李贵妃这个主导之人的心情也颇为五味杂陈。便是各家的女孩儿没有桓允的龙血凤髓,可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出身,他这般看不入眼,会否也会让贵夫人们觉着李贵妃既是同意她们的女儿展露才华,也是存了瞧不起的心思?
李贵妃心中恼恨桓允言语不当,却不能发作于他。原本和乐融融的场面愣时冷了下来,作为宴会的主人,她少不得要打圆场。
为显她作为庶母的大度,李贵妃并未直接斥责桓允的不知礼数,而是笑着对夫人们解释道,“九殿下与叶家小娘子自幼/交好,她又是头一回参加宫中的宴会,殿下有维护之心倒也无可厚非。方才所言并非有看轻之意,还请各位夫人不要怪罪才是…”
李贵妃已经极力避重就轻,可桓允就是要找她的不痛快,“贵妃你欲为四皇兄聘娶王妃,直言就是。现下你跟逛市集似的相看这些个小娘子,你居于宫中十几载,怎的还留着在李家时的小家子?”
别看桓允站在下首,他那得意洋洋的劲儿,说完不仅毫无收敛还抬着下巴看李贵妃如何招架他。
陛下对其宠溺无度,真是将人养得目无尊卑,毫无孝悌之心!
李贵妃青葱白的十指紧握在一起,她便是妾身,可也是有一宫之主,陛下亲封的贵妃!
因桓允出生前遭的祸害,嘉元帝平日里将先皇后所出的几个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等闲不与后妃来往,她只道桓允浑名在外,不过是骄矜了些,没成想桓允竟这般瞧她不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