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画跑入雨中,回来时手里抱着一个绣有忍冬纹的锦盒。
老太太慈笑着将里头那口陶瓷碗拿了出来,一手柱拐一手托碗,将碗端到白沉柯面前,“你母亲啊,当初就做了一对儿,这只一直放在我这处。你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许平安跪在地上,偷偷抬眼看着,见白老太太手里的那口碗与先前那只丝毫不差。那少年接过碗左右翻转观察,将碗放下时,眉宇间的郁气松泛了些许。
文元偷偷地吁了一口气。
许平安内心暗自琢磨,瞧瞧他那周身还不散的冷气,如此怕是还未消气。
老太太自然也察觉到了,于是唤了身边的小丫头道,“白苏,给三哥儿端碗糖蒸酥酪来,鲜乳用今早刚进的,冰糖少放些。”
他最好这口了。
细细交代了一番,白苏点头应下。
许平安仍跪在那,闻言心下一动。她想起今早牙婆子神秘兮兮地对她说,“算你这丫头走运,以后享福去喽,不过能不能享受到,还是得看你的本事了。”
是了,她得做些什么,不能干跪着,就算为了她自个!
“等等。”许平安突然出声,鼓起勇气抬头道,“能让我来做吗?”
众人都诧异地看向她。
“这……”白苏顿住步子,看向老太太请示。
白老太太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这女娃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似要溢出来一般。
她笑了笑,“丫头,这糖蒸酥酪可不好做,三哥儿吃惯了厨房的那一味儿。你有这心意,可做的未必合三哥儿口味……三哥儿觉着呢?”
白老太太话锋一转,似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去征求白沉柯的意见。
许平安听前半句以为这是被拒绝了,挺直的背渐渐泄气地软下来。又听似乎还有回转的余地,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白沉柯。
白沉柯眯了眯眼。
白老太太饶有兴趣地含笑等着,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量,也不催促。
后者点了点头。
见他应下,老太太眼眸中多了几分了然,转头对许平安说,“嗯,你去吧。”
许平安终于放下了心,也不敢再盯着白沉柯,匆匆站起身跟在白苏后头。
在二人去小厨房的路上,白苏问道,“姑娘当真知道糖蒸酥酪如何做吗?”
还不等许平安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糖蒸酥酪最重要的是蒸的火候和时间。可先将米酒隔纱只留酒汁,再将砂糖放入牛乳内,三哥儿不喜太甜,你可少放些。然后将其隔水于锅中热上半柱香。等牛乳凉了再将米酒汁倒入,用小火蒸个小半刻,待其看起来差不多了,放在冰水里凉上一凉,便可端上了。”
白苏一路唠叨,生怕许平安记不住,翻来覆去多说了几次。
“姐姐,我会的。”许平安仰着头,干净的乌瞳眨了眨。
她母亲先前在太和楼做过厨娘,太和楼几乎是京城里最好的馆子了,那里菜色丰富,品种齐全,她日日在后厨帮忙洗菜擦碗,偶尔听母亲说一说食谱做法,自幼年起她便记忆里极佳,单是糖蒸酥酪还难不倒她。
白苏不知从哪儿端来一张椅子,让许平安踩了上。虽然年纪不大,她对厨房里的物什却很是熟悉,一样一样的下来,一碗糖蒸酥酪便成了。
“你亲自给三哥儿端过去吧。”白苏看一眼便知她的手艺当是不差,微微笑着鼓励道。
今日的糖蒸酥酪因为火候的关系,比往日里吃的那些还要滑嫩,上头撒了几粒花生碎,混在香浓甜软的酥酪里有点睛之效。
许平安单手拎着托盘,手指紧张地扣着边上凸起的横板。
眼前少年的气息还有些冷冽。
“以前,娘亲总同我说,若是不高兴了,便多食些甜的,嘴里甜了,心里便不苦了。哥儿若是喜欢,平安往后日日都为哥儿准备糕点。”她说这些话时,心里其实也拿捏不准是否恰当。
众人因她的话呼吸皆是一窒,在这当口又提亲娘又是安排的,这姑娘不要命了么。
白沉柯抬眸深深地瞧着眼前削瘦的女童,凝视了许久,“你是头一个。”
“剩下的事如何处置,祖母说了算。”他忽然站起。
许平安被他吓得退了退,也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
见状,白沉柯勾了勾嘴角。他的唇是中间往两边变薄,形状甚是柔美,只要稍稍翘起一个弧度,都能令整张脸生动魅惑起来,比如此时,他凤眸微挑,笑意悠然,仿佛世间万物皆失了色。
然后他缓步走了出去,路过文东时,眯了眯眼,眸色森寒。
屋内,待白沉柯走后,老太太看向许平安,脸上挂起赞许的笑。
许平安见老太太神色,并无不妥,方松一口气,此刻心又再次提起,今日的事当只是个开头。
对于她来说,想要活命,白府便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甚至不知,若被重新赶了出去,又会被卖到哪里。
所以她要做的,是讨好主子,奉承主子,让主子开心。
她方才应当没有出差错……吧?
第2章
待白沉柯离开厅堂,余下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白老太太扶着紫檀椅上的雕花,慢慢坐下,回过神才觉嘴中干涩,身旁伺候的白苏很是恰当地给她递了一杯茶,她轻啜了一口,阖上瓷盖,徐徐叹了一口气。
“你过来。”白老太太冲许平安招了招手。
她的双手搭在少女肩上,示意许平安转一圈,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
“小女姓许,家住京郊许家村,名叫平安。” 她轻声作答,为老太太身上的贵气所迫,心跳噗通噗通的,显得拘谨起来。
“家中有几口人?父母可安在?”老太太继续询问。
许平安垂下眼帘仔仔细细地交代,“家中原是有三口,继父脾气不好,娘亲受不了他日日醉酒就跑了。”
她顿了顿,怕老太太嫌弃她,又诚恳道,“老夫人肯收留了小女,对小女来说有如再造之恩,日后定听从主子们的话,如何都使得。”
语毕退后几步,直直地跪了下去,竟行了一个大礼。
“傻姑娘,你来可不是做奴婢的。” 老太太立刻将她扶起,话语暗含深意。
文元站在一旁许久不言,但文东被拉下去医治后,神情松快了很多。
他仔细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找准了机会开口,“老祖宗,她是我这几日在京郊近镇中,寻的姑娘里头最合适的,除去容貌身段,她的生辰八字,小人早就寻了庙里的师父算了,很是旺我们家哥儿。”
“是么,那是极好的。”老太太一边微微笑着一边点头。
此时许平安已被白苏引到客座上坐下,还上了一碗冰雪冷原子。她母亲在外头做厨娘的日子久了,她跟在身边也识得不少大户人家爱吃的金贵点心,譬如眼前这个,她以前是万万吃不到的。
至于老太太的话……若不是做奴婢,还能做什么呢?
场上众人,老太太看起来和气,实则威严,且有掌家之权,下人对其很是尊敬。离开的那位三哥儿仿佛颇得她溺爱,处处哄着。
老太太身旁两个丫头是所有下人里神色最自如的,气质穿着也不同一些,十分了解老太太的脾性。
话语间,许平安的心思已转了几个来回。
“姑娘快尝尝看。”白苏见她一直不动那碗圆子,眸色闪烁,双手紧紧缠在一处,放在衣裙上,消瘦的背挺得笔直,便在一旁鼓励道。
许平安听话地点了点头,刚伸出手,手臂上的伤痕便遮不住了。
“哟,这儿怎么有伤啊?”
白苏眼尖瞧见了,走过去将她的袖子撸上去几分,玉藕似的小臂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类似拿棍打出来的印子,仔细地翻了翻别处,果然不单手臂上,连身上都有不少。
思极继父,许平安身子抖了抖,眼里蓄起泪来,她原不爱哭的,只要她哭得狠了,继父会打得更厉害,念及此,连声音都暗哑起来,“他好赌又爱喝酒,常常输了钱就打骂我们母女,有次醉的不醒人事了差点将我母亲打死,好在邻居都时时看顾,才从阎王手里逃过一劫。”
“他若出去赌钱倒还好,家里也清净些,若在家里……”她呜咽了一声,连父亲也不肯叫,只用了“他”代替,想起了往日如地狱般的生活,说不下去了。
“是了,人牙婆子同我说,这姑娘是失了娘亲才被父亲卖了,刚到手一天,我便瞧见了,觉着应是不错的,就带了来。”文元同老太太补充道。
“别哭了,往后你就在府里住下。”老太太见她哭得可怜,出言安抚道,“跟着我们家的三哥儿,做他的房里人,吃住都同他一处。”
许平安被这个消息砸得愣了愣,她不是来做侍女的么?竟是去做那哥儿的童养媳!说出去她这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应该是去祖坟烧香的,但当她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站在雨中看到那人处理下人时狠厉阴寒的神色,浑身一凉。
“你往后便叫白沂柠吧。”老太太起身走过去双手握住许平安的手,“带木带水,同柯儿一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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