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看到前朝后周文帝的后宫纪,只记有
他原配穆仁温懿显陈皇后,事实上,文帝也只她一人。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对帝王家来说是难得的。
萧晋下意识看了一眼萧氏身后的唐玉晚,复又低下头无声的笑了,说好了,不敢肖想的,却还是忍不住啊。
唐玉晚因着心中有愧,只坐在一旁偷偷瞄他,手里搅着帕子,不敢与他说话。
看他嘴唇发干,唐玉晚殷勤的去捧了清水,还贴心的试好温度,萧晋只觉得那水特别甜。一口饮尽,又将杯子递给唐玉晚,轻声说了句
“还想要。”
唐玉晚愣了愣,想着他当是渴坏了,又转身去倒水,一连三四杯下去,萧晋看着唐玉晚忙的微喘,才意犹未尽的表示不渴了。
唐玉晚的贴心在一个上午表现的淋漓尽致,端茶递水,捧书翻页,一件件都认真的紧。
萧氏在一旁看着唐玉晚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觉得好笑,也隐约觉出萧晋看闺女的眼神有些直白,却不敢肯定。
待了一个上午,萧氏带着快要成萧晋小丫鬟的唐玉晚告辞回府。
唐玉晚临走还一步三回头的和萧晋说明日再来看你。
萧晋的眼里,温柔都快化作水滴下来。
临近月中,唐玉城即将启程,府里也愈发忙碌,萧氏疼孩子,仔仔细细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金疮药,生肌散装了满满一包袱,春秋冬夏的衣物也备的整整齐齐。
可惜唐玉城十五日走时,就带了些碎银子和馕饼。牵了一匹马,还有随身的鞭子。
唐玉城是趁着月色偷偷离开的,谁也不知道,他是怕离别的。也怕母亲和妹妹的眼泪。
他走后,唐玉晚好几天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连萧晋那里都不去了,想哭还揪着衣角忍住,眼眶红红,傻气的让人心疼。
唐玉晚闷闷不乐了没几天,却收到了一份礼物,一只成年男子手掌大的小奶狗,白色的绒毛打着卷贴在身上,眼睛才刚刚睁开,软趴趴的站不住身子。
湿漉漉的眼睛像葡萄一样,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是木生送过来的,吐蕃进贡的名贵品种,还未送到宫里就被萧晋偷偷扣下了。
唐玉晚想着前些日子去时曾与他说过谢家的小猫,自己也想要一只小家伙,没想到被他记在了心上,转头就送了小狗,说不感动是假的。
萧氏见唐玉晚终于不是闷闷不乐的,虽然不大喜欢她养,也没说什么。
因着小奶狗还太小,娇贵的很,唐玉晚对它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生怕它受了凉或是吃多了吃少了,注意力倒是从唐玉城离开这件事上转开了。
近几日唐玉晚在绞尽脑汁,想给小宝贝起个名字。征询了家里的意见,也得不出什么好建议。
转天去看萧晋时,就无意间说出了。萧晋只捧着书淡淡的告诉她“听说贱名好养活。”
让唐玉晚灵光一闪。
“要不就叫二狗子吧!”
萧晋的眼神中于是带了微不可见的赞许,甚好。
他不会承认,他就是嫉妒那只狗,阿迟对它上心,一天十句里面七句是它。
唐家听了唐玉晚起的名字,只觉得,只要她高兴就好,二狗子也挺好听的。
瑶月和瑶光倒是眼泪汪汪的心疼狗子,看着那个挪来挪去,站都站不稳的白色小可爱,这什么破名儿。
第28章 回忆处
长安王府的密室里,灯火幽微,一跳一跳的烛火衬的气氛格外凝重。
萧晋的半边脸隐在照不到的暗处,嘴唇抿起,面上肌肉紧绷,神色晦暗的看着对面的人。
只见对面人与他年纪相仿,一身灰色僧衣,修长白皙的手里掐了一串佛珠,眼神清澈淡然恰似琉璃,眉目俊秀,一看就是生于温室,便是萧氏在灵光寺见过的眼熟和尚了尘。
反观萧晋,虽也是淡泊的神色,但眉宇间的冷寂和煞气压都压不住。
令人惊讶的是,二人长相却有七分的相似,不过被不同的气质冲淡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了尘掐了一转佛珠,垂眸,浅色的唇瓣轻启,与萧晋说道,声音清朗,眉宇间似有淡淡愁绪,看的人恨不得替他抚平,即便是顶着光头,还是翩翩如玉公子般的光风霁月。
“应当的。”萧晋不打算与他多做纠缠,只与他平视,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终究……是我欠你的。”了尘轻叹了口气,声音飘散在空气里,若有若无,清浅的叫人听不清。
萧晋阖了阖眸子,想起冷宫中的种种,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
“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恩赠与我的。”萧晋又想起闯入冷宫的那个小姑娘,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帮了谁。
了尘掐着珠子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难得你不恨我。”那双潋滟的凤眼在灯光下格外诱人。
随后,了尘从袖口里摸出一面青铜的令牌,样式大气古朴,下面系了茶色的穗子,四面雕的忍冬纹,上书“厥配”两个大字。
天立厥配,受命既固。
“这是他留给我的,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人。”了尘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有些怀恋。
“他到底是偏袒我的,才留了这个。如今,我把它给你。”
“他偏心,我早已明了。不过,有了这个,今后你为帝也无不可,为何给我。”萧晋垂眸,神色不明的问他,语气里带着幽幽的森然。
“你既已全盘接了着烂摊子,那这些势力也当归你,不得有半点藏私。否则,对你是不公平的。”了尘将令牌递了过去给他。
萧晋转头,不打算接过去“不愧是正统儒家的弟子,倒是道义明了。”萧晋不知是嘲笑还是赞赏。
“你就权当是我痴傻吧,把所有筹码都抛了出去,连命都赌上了。”了尘将令牌轻轻落在一旁的木桌上,捡起上面的黑色披风披在身上。
“告辞了,你要保重。”了尘扣上斗篷的帽子,临出门口,转身与纹丝不动的萧晋说,面上带着笑,面颊左侧的酒窝浅浅一现。
转过头时,笑容已经消失,神情冰凉沉重,琉璃一样的眼底都是伤痛,似要溢出。
最后一次见你了,大哥。我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为了见你为他们报仇,你成事之日,便是我自尽之时,我绝不拖累与你,成为你未来的阻碍。
了尘轻阖眸子,右侧的泪珠划过面颊,散在风尘里,是我对不住你,这一切,本不该你来承受。
你在冷宫里的一切,我都晓得,宁帝的太子欺辱你,让你为其牛马相驮,逼迫你食猪狗之食。
将你吊起毒打或是拔了你的指甲,割了你的血肉,让猪狗在你面前舔食。
又或是宁帝见你颜色好,想强迫你行那龌龊之事,你咬舌自尽才没能让他得逞。
宁帝的公主让你匍匐脚下,任她践踏欺辱。
后来,快到第三年,他们玩儿够了才渐渐罢休,将近两年的时间,你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都晓得,可我却救不得你,你原是傲气的,这些,本该是我来受的,是我对不住你。
萧晋坐在密室里,盯了那个令牌一夜,上面的花纹都能原原本本刻入他的骨髓里。
这一枚不打眼的令牌,抵得过他手里的势力两倍。
先帝从来没有信过他,也没有在乎过他,他应当早已习惯,未料,今日见了着令牌,却还是心痛,无论怎样,先帝还是要留一手啊,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果然,他这样被遗弃的人,还是不配得到所有人的信任与疼惜的,因为,连生身父亲都舍弃他了,只当他是个不痛不痒的傀儡,他又能奢求什么。
萧晋就突然想起这两日天来他这里的阿迟了,每日不厌其烦的对他好,那么耐心。给他翻书,给他剥橘子,总是对他笑,梨涡那么甜。
那么美好的姑娘,他却卑微的如同蝼蚁,明明那么肮脏的一个人,却贪婪的偷取她的心软和善良,他自己都觉得龌龊不堪,却奢求她的心软再多一点。
萧晋揪着那枚令牌,力气大到几乎划伤手掌,令牌的纹路都印在他的掌上,透着血液压迫的紫色。
他颤抖着缩下身子,两只手臂哆嗦着环住膝盖,将头深深埋在膝间。在看不到的地方,眼眶通红,涕泪横流,身子时不时发出战栗。
今夜来的了尘和这枚令牌,彻底勾起了他用了大力气尘封的不堪记忆。
先帝的轻视,冷宫里猪狗不如的日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将他逼疯。
想到阿迟,许是能得到温暖,但又想到他不配靠她太近,她终将属于别人,萧晋的神智更加癫狂一分,捂住头发出渗人的尖厉哭泣,像厉鬼夜啼。
他该怎么办?他什么都没有。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毁掉是不是更好,大家一起痛苦便是!凭什么老天待我如此不公!
只要……阿迟一个人好就好了,不是吗?
萧晋的这样想着,逐渐不再歇斯底里,眼眶却依旧泛着狰狞的腥红,鬓发散乱,眉眼间的戾气更甚,勾唇看着手上忍冬印刻上的纹路,喃喃自语,邪气十足。
他脆弱,他疯狂,他自卑,都不是他的本意,是被逼的,他原本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