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清凌凌的白袍,玉冠半拢发,掌宽的绣银边腰带恰恰束住了腰身,领口微微能窥见丝丝红线和精致的锁骨,银边云纹宽袖中微微露出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一身轻简,半点装饰也无。
端端正正跪坐在小几旁,却不敢让人看轻,生生带出一番遗世独立的气魄,不似两个弟弟的浓墨重彩,像是水墨江山,淡雅又内藏乾坤,又疑心他随时能化水走了,当的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句。
唐玉京淡色的唇轻轻沾了沾杯沿便神色淡漠的放下,轻声道“必定会成。”
“三弟这儿的茶似乎受潮了。”他又补了一句。
“大哥向来挑嘴。”唐玉城解开身上的大氅,回身用钳子拨了拨炭盆里的火。
“难得哥哥们来你这儿,也不拿些好东西,净拿这些糊弄哥哥们。”唐玉楼咂咂嘴。
唐玉城将冰凉的手摁在唐玉楼脖子上回嘴“唐二,你可敢再说一遍,你不过就大了本公子半刻钟,又算哪门子的哥哥。”
唐玉京看着对面打闹的弟弟们眼底透出无奈,都多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随即轻咳一声,抬手制止了他们。“说正事。”
“先帝被害三年有余,先太子萧晋时年幼,不敌叔父凤城王,如今被废安王,圈在静安殿,凤城王则登基为现今圣上。若圣上为明君,那也无妨,可现今肆意妄为,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圣上又明显对我国公府起了心思,三弟一去,怕是。”
唐玉京将茶盏里的茶水缓缓倒进脚踏旁的痰盂里淡淡说道。
“陛下怕是担心国公府会将手伸进军中,又巴不得借北疆战事去了国公府的三公子,军中自然危机重重,大哥的意思是让三儿隐姓埋名,从边关小卒做起了?。”唐玉楼闻弦知雅音,又亲自斟了杯热茶递进自家三弟手里。
唐玉京中指曲起,骨节处扣了扣小几,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也是父亲的意思。”
“大哥你早便与父亲商量过,才有了那句‘必定会成’,对否?”唐玉楼接话道。
唐玉京微微颔首,随即转头看向神色莫辨的唐玉城。
唐玉京微微颔首,随即转头看向神色莫辨的唐玉城。
“淮城公的三公子一去便身居高位,怕是也难以服众。我唐三向来跋扈却是要面子的,这官位我自然会挣的让人心服口服。”
“北疆不比邺城,如今战乱初起,危机四伏,你当心些。”唐玉城郑重叮嘱道。
“晓得了,大哥,弟弟会保重自己的。”
唐玉城转着手里的茶盏,滚烫的温度将冰凉的指尖都变得温暖起来。
“母亲那里却是难过了。三儿你且想想怎么与母亲说。”唐玉楼瞧着气氛愈发沉重,急急岔开话题,幸灾乐祸的眯眼看着唐玉城,一双凤眼泛着迷离的光,当真惑人的紧。
“我的好哥哥,你还是先顾好自己,我这一离邺城,唐家的双生子就剩你一人,弟弟这角儿万望哥哥演的惟妙惟肖才好。
毕竟唐二公子一翩翩书生,外出游学未尝不可,边疆从军是谁也想不到的,唐三公子一介武夫还是留在邺城让人放心,两位哥哥觉得呢?”唐玉城朱唇轻挑,神情姿容与唐玉楼契合无比。
“你二人一胎双生,体型相貌近乎一致,只要三弟你好好收起你那鞭子,足够糊糊外人了。陛下有生之年不会轻易让唐家一人出人头地,二弟近几年科举是无望了,扮几年三弟也未尝不可。只是,辛苦二弟了。”唐玉京赞同道。
唐玉楼微微变了神色,让他几年待在这么无聊枯燥的千峰阁简直是要了他命“若是被人识破,陛下揪着这小辫子不放,可是要出事的。”
“二哥怕什么,说出去不过是勋贵子弟不愿蒙荫祖恩,又不愿受世人议论,找来孪生哥哥顶替,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北疆战事不过一年半载,哥哥你且忍忍。”唐玉城笑嘻嘻的冲着唐玉楼辩白。
唐玉楼看着大哥那满脸赞同的神色就知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只得低头认了。
“少爷,少爷……”门外桂子驱走了前来传话的小厮后焦急的冲着书房内大喊“宫里来了圣旨,国公已设香案,传人来喊少爷们去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奉予荣华》
定陵郡主殷却暄年纪小小就被送去王宫做质子,旁人都说她脑子有病,上赶着去给那个不受宠的六王子姬申送温暖。
后来事实证明,殷却暄是最明智不过的一个人,早早就巴结好了未来王上。
姬申跟猪狗抢过食,跟他的哥哥们抢过王位,为了活命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即便天下人都骂他残暴不仁,他只要殷却暄和他在一起。
第3章 指伴读
萧氏只觉脑袋里里嗡嗡的,满满回荡的都是刘公公捏着尖细嗓音的一句“唐家嫡女唐玉晚年级正当,后日入宫为宝华公主侍读……”
宋嬷嬷搀着萧氏起来时,向来注重仪态的萧氏连五尾朝阳锦凤挂钗上的珠串碰撞的声音都未发觉,只觉欺人太甚,侍读向来都是四五品小官家的姑娘来做。想冲上去,却被唐俨暗暗拉住。
唐俨冲着站在身后的三儿子递了个眼色,唐玉城会意的从宽袖里摸出一袋金叶子,上前递给刘公公。
刘公公看着唐玉城那张和萧氏一样明艳的脸和他腰间缠着的十三节竹节鞭逐渐靠近,隐隐觉得右腿上的陈年旧疤又开始作痛。
当年萧氏还是先帝荣宠最盛的小堂侄女昭和郡主萧破战,这名字也是颇有来头的,萧氏出生之日恰是僵持不下的荆门关之战大胜之时,先帝便御赐了这名字。
宫里又无公主,先帝便将萧氏当公主般宠着。年轻时候的萧氏天不怕地不怕,一手鞭子舞的出神入化,他腿上的伤就是开罪了萧氏来的,当年伤口深可见骨,足足疼了半年有余。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萧氏积威甚重,整个邺城没有不忌惮她几分的,瞧着唐玉城那张和萧氏相似的脸他就怵得慌。
唐玉城将手里的金叶子塞进刘公公有些发凉的手里,悄悄问道“公公,可有回旋余地?”
刘公公虽打怵,但钱比命更重要,遂微微掂了掂手里的钱袋“陛下的脾气公子你也是知道的,说一不二,让小姐准备着吧。”
转身带着小内侍登上了马车,只留下一溜的尘烟和酱色绸车的影子。
唐俨看着东边巍峨恢宏的皇宫神色莫测。
‘那位,怕是来者不善啊。’
“我自会与你们母亲商议,你们也莫要挂心了。”唐俨冲着三个儿子吩咐,转身带着萧氏牵着唐玉晚通过抄手游廊,又绕了紫檀架大理石的大插屏去了正院。
“我同夫人有话说,都退下。”又亲自解了唐玉晚的大红斗篷,抱了她到烧的暖融融的大炕上,在她身后塞了个青石金钱蟒大引枕,盖了条褥,好让坐着更舒服些。
最后将装着梅花酥的缠丝白玛瑙小碟子塞到她手里头,自己坐了小几左侧,才吩咐屋里的丫鬟婆子离去。
阿迟一瞧梅花酥便欢喜了,却是惹得萧氏暗暗瞋了唐俨几番,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添了几分怒气,唐俨也只当做不知道,只暗暗搓着手里的佛珠。
阿迟瞧着母亲这样也不敢造次,舔了舔自己还未长齐牙的牙床,只悄悄移了炕桌上的珐琅彩嵌银香盒、玉香箸,将碟子轻轻放下。
萧氏见了才微微展了眉头,欠身坐在小几右侧,涂着艳红丹蔻的玉指掐了唐俨右手上松垮落在炕桌上的一颗紫檀佛珠怒道
“什么宝华公主,就是个妾养的,她娘淑妃当年在凤城王府做妾时见我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恨不得舔我的鞋,阴毒起来姐妹都陷害,若不是……”
萧氏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她连个县主都混不上,就是嫡出的金枝玉叶也当不起我阿迟这么贵重的侍读。侍读,侍读,说着好听,可不就是个伺候人的,哪是疼孩子家的愿意做的。”
萧氏俞说俞激动,指尖狠狠抠着佛珠,在上面留下了道浅浅的月牙。唐俨习以为常,只淡淡扫了眼萧氏完好无缺的指甲。
“口无遮拦,你当心教坏阿迟,像你这般可就糟了。”唐俨捻了块梅花酥放进萧氏掌心,轻笑道,嘴上说着,却不加阻止,阿迟大了,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还巴不得阿迟像我这般,谁都惹不得,她这软绵绵的性子像了谁?进了宫里不得被欺负死。”萧氏咬了一口淡粉色薄皮的点心愤愤。
“此次宫里没透出半点风声,怕是陛下临时起意,不过最多半月,我阿迟便能丝毫不缺的回来。陛下这一笔是想羞辱国公府和柳江王府,不敢真的扣下阿迟,他还忌惮着咱们两家的势力。再说,宫里我自会安排。”唐俨一边心疼的摸着珠子上凹进去的印子,一边风轻云淡的接话。
“那个吃人的地方,无论如何我也放心不下,我千娇百宠的闺女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萧氏依旧难安,又要抠上唐俨的佛珠。
“阿娘不必担心阿迟,阿迟能照顾好自己,还有阿迟房里的华嬷嬷在呐,阿娘无需担心 ”
唐玉晚乖巧的安慰萧氏,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上梨涡隐隐绰绰,水葡萄一样的眼睛,髻上的红穗子随着动作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