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了闷热的披风,叠好放在身侧的小几上,马车里设了冰鉴,有丝丝凉意涌动,倒是比外头还清爽许多。
萧子安抿唇碰了碰挂在腰间的白泽香囊,用余光去偷偷看了唐玉晚几眼,见她坐的有些远,却不敢放肆的靠过去。自上次他私闯闺房,惹得她哭那事之后,他见了唐玉晚,比谁都要君子。
“阿迟,今日是我生辰……”萧子安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身体有些微不可见的向唐玉晚那处挪了挪。
唐玉晚垂着头咬着唇畔小声开口“我知道,香囊收到了?”她双颊绯红,定亲前与定亲后见面是不同的,如今见一次面都要羞恼的不行。况且,她有看阿澄送的那件东西,怪羞人的……
可无疑,心里又是相见他的,不然也不会收到他的纸条后那样迫不及待,可心里又有些抗拒,觉得怪难为情的。
“收到了。”萧子安从腰间将香囊解下,车间浮动着檀香与甘草混合的香气,异常好闻。他将香囊递在唐玉晚面前,绣着白泽那面正对着她,眉眼间带了笑意“圣人治天下,白泽奉书而至。我不是圣人,可阿迟今日却送了这于我,是有何希冀吗?”
唐玉晚片刻才抬眸,方才的羞赧被她压于心底,水灵灵的眼睛直视着萧子安,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动人,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是有希冀,一是趋吉避凶为你祈福,二是望你达于万物之情,三是望德者治世,使百姓免于困苦。”
她抿了抿突然有些干涩的唇,有些紧张的揪着膝上的衣料“我在想,你会愿意成为那个德者吗?”
萧子安突然便笑了,唐玉晚少见他笑,这他生的俊秀好看,一笑宛若春暖冰裂,化了一池春水。
“你该多笑笑的……”唐玉晚痴痴的看着他,有些傻愣愣的开口。
猝不及防的,就被萧子安搂进了怀里,只听他语气里带着笑意“好,听你的。阿迟,让我抱抱你好不好。”唐玉晚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说话间胸腔震动,抬手揪了他的衣襟。
未等唐玉晚作出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又搂紧了,将头埋进她的颈窝,继续缓缓开口,呼吸扰的唐玉晚颈间发痒“阿迟想让我做那个德者,我便听你的。要成德者去治世,怕是要费一番功夫,阿迟知不知道朝堂上那些大臣十个里面九个贪,做德者圣人很难的,我都愿意为了阿迟的心愿做这般困难的事了,阿迟能不能对我好些,给我抱抱好不好。”
唐玉晚心情复杂的圈住他的腰身,心不可否认的发软,像是泡在水里的馒头,都要成糊状了。窝在她肩头的萧子安唇角一扬,依赖的蹭了蹭她的面颊,蹭的唐玉晚心上一颤。就听萧子安碎碎念个没完“这条路很长的,阿迟要陪我走下去啊,不许半路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不然我一个人很寂寞……”
许是他今日生辰的缘故才这样孩子气吧?唐玉晚心里这样想着,手抚上了萧子安乌黑的发。往日里总是自己依赖他,他看着总是无所不能一样,永远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所有人都忌惮他,都惧怕他,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梆子再次敲响的时候,唐玉晚亲自给萧子安系回去了那香囊。萧子安替二人理好有些揉皱的衣角,他的眼神粘在唐玉晚身上,宛若胶质,粘稠又深邃,像是要将她牢牢吸进眼眸里。俯身向前轻轻用牙在唐玉晚面颊上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印子。
回身时候袖间却叮当一声掉了一细小的物什,在昏暗里有润泽的光芒,像是女子的配饰。唐玉晚如临寒窖,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结一般,她出来时只头上簪了只珠花,旁的再无什么饰物,这东西显而易见不是她的,那必然是旁的女子的。
萧子安瞳孔一缩,先一步将那东西拾起来藏在手心里。时间越久,他就越是不敢让阿迟去看见他放了这东西在身上,他怕阿迟嫌他龌龊。
唐玉晚见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下更是肯定,她早就应当做好准备,如他这样的人,身边怎么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呢?左拥右抱不是常态吗?临到知晓的时候,会这样心痛也怨不得别人。方才的温存在此刻都成了笑话。又忍不住去想,随身都带着,想来是十分中意那女子吧?是不是也如同对自己一般亲过抱过,亦或是做过更逾矩的事。
眼泪就不受控制的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却难得还笑着装作大度的开口“谁啊?红颜知己?拿出来让我看看。”
她此刻才知晓,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卑微,即便明知他对不起自己,却还能委屈自己去容忍,去假装大度,哪怕心里不舒服也不想退亲。
萧子安以往不敢见她哭,现在更是不敢见她哭,当即也顾不得唐玉晚会不会唾弃他,将手掌摊开给她看。里面躺在一枚莹润是粉玉坠子,看着就价值不菲,不是常人能用得起的。因他方才握的太过用力,手上被坠子划出一道红印。
抬手想给唐玉晚擦眼泪,却被她别头躲开了。她颤颤巍巍的从萧子安手里捡起那坠子,只觉得有些眼熟。
“阿迟,对不起,我不该偷偷藏你的坠子的……”萧子安眼巴巴的看着唐玉晚,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生怕她又再生气。
唐玉晚惊愕的看他,眼眶通红,还挂着泪,将那坠子放在眼前借着车内的灯烛去看,果真在坠子包银镂花处看见了淮城公府若隐若现的标识,这坠子看着已经有些时候了,是被人长期放在手里摩挲的泛旧,却看得出是被好生爱护珍重的。
她匆忙瞪了萧子安一眼,就摸了把脸推开他跃下马车从角门回了府里。真是丢死人了,竟然自己为自己哭了一场,怕是上下几十年邺城也找不出如她这样丢人的了。
萧子安撩起帘子看唐玉晚匆匆回了府,还顺走他留了那些年的坠子,好在阿迟还留了香囊给他,多少有了惦念。他不晓得阿迟到底是不是生了自己的气。这时候却又不能追去,只好有些心神恍惚的呆坐在车内许久。
梆子又敲了一声,月亮又明了几分外头驾车的车夫这才操着沙哑的嗓音小心开口“天不早了,主子可要回府?”
“回吧。”片刻才听得车内有声音传来。萧子安又再看了一眼身后的淮城公府才放下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狗血的剧情!唾弃我自己!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后一月有余唐玉晚都未曾再见过萧子安。她却不晓得,萧子安虽文采武功方面虽不突出,学东西却是极快的。一回生两回熟,翻墙爬窗的功夫炉火纯青,半夜摸进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唐玉晚夜半起身,怕有很大几率能在床边见着一人影。
“殿下,明王重病,宫里太医瞧着是要不好了。眼下人消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恹恹的躺在床上。”木生收到宫内头传出的信儿,立在萧子安身侧小声回禀。
萧子安将目光转向窗外,原本还生机盎然的植林不若往日鲜活了,秋风一扫,便瑟瑟发抖,加之府上人少,又个个规行矩步悄无声息的,衬的有几分荒凉。有只飞鸟从远处跃到这树枝上,却骤然振翅,又飞走了。这一番景致,倒是如生命的朝来暮往,反复无常。萧子安看的有几分兴致。
“太医可说是什么病?真就治不得了?”萧子安心间有些感慨,还记得曾在茶楼见萧明晰时,阿迟就跟在自己身侧。那日的萧明晰还是意气风发的广陵郡王,眉目如画,姿容昳丽,远胜自己许多。虽有些不恰当,他却想将萧明晰比做洛神。
他抬手从书架上取出一卷洛神赋,翻了去看,木生会意替他研磨。萧子安的字,说不好看也不是太差,说好看却实在缺少些笔法,不若邺城公子们写的灵动,有几分厚重在里,一眼瞧过去就觉得心中一沉,颇为压抑,却实在写的十分认真。
“太医说本是风寒,尚且能治,不过有一日一醒来病就忽然重了,怕是梦里见了什么,太医后来说是心病,药石难医。想来还是心中挂念着那死去的姑娘。”木生一边给研墨,一边开口揣测。说白了,就是相思难医,没有想活下去的念头了。
萧子安重重落下一笔在纸上,他书字用力素来重,那墨汁洇透了纸背。“他那女儿叫什么来着?他就舍得抛下女儿?”
“起名叫缅,萧缅,有思念缅怀之意。”木生避而不谈萧子安后头那问题,只回了前一问。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要不行了,让太医尽心,拖着别让他死了。”萧子安冷哼一声,木生明白他说的那个该死之人是谁,无非就是宫内的宁帝。
朝堂之上贪腐之风愈烈,这都是宁帝早些时候留下的业障,大臣你争我夺恨不得刮尽对方肚子里的油水,搅得百姓苦不堪言,只少数人能身正骨清去兢兢业业做事。
左相倒是算一个可用之人,一是与宁帝不对付,二就是吃糠咽菜也不忘去拿了俸禄补贴穷苦人家。听说他发妻,也就是受他之托去唐家提亲那位夫人,好些年都未裁过新衣裳了。
剩下的那些尚能清直的,要么是钟鸣鼎食之家,祖宗累下的财富无数,不稀罕败坏自己名声去谋求那蝇头小利。要么就是心有抱负,意图救大齐于水火之中的。谢家与淮城公府倒是难得,两样都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