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脑中一片空白。
傅虔手里没有了兵器,该如何迎敌?
这时候,外面突然又响起一阵急促匆忙的脚步声,杨蓁跌跌撞撞地落进了一个带着熏香的怀抱之中。
一个熟悉的声调从她耳边响起,是一如既往的戏谑:
“我看你这驸马是不行了,怎么样,你求求我,我帮你把他救活?”
说着,面前的人替她将脸上的血滴擦干净,令狐骁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便出现在她面前。
杨蓁无暇顾及别的,只一把将他推开,四下寻找着傅虔的身影,这才看见角落里令狐骁的手下已经在为他疗伤了。
她奔到傅虔身边,跪坐在一旁,握着他的手颤声问:
“傅虔,你还好吗?”
傅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无力地捏了捏她的手:
“没事,都是皮外伤。”
令狐骁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蹲在他们身边检查了一番傅虔的伤势,慵懒的眸子淡淡一转:
“傅元帅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伤势一无所知?
放心吧,最重的那处伤口不过伤及皮下一寸,还不至内脏,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蓁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回身温柔地跟傅虔说:
“我去请大夫来,你在这里别动。”
令狐骁吃了个瘪,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递给她:
“行,不信我这个江湖郎中说的话是吧。”
杨蓁用怀疑的眼光看了那瓶子一眼,问道:
“这是什么?你在街上随便买的?”
令狐骁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他捏着自家皇宫里秘制的百伤药,忍气吞声地说道:
“这是我南楚宫廷秘药,外面千金难求!”
杨蓁终究肯接了过来,为傅虔上药。
令狐骁带来的人足有三四十人。
他们将剩余的黑衣人全部都抓了起来,关押在房间内听后处置。
这时候,外面这才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带着府兵冲了进来,借着火光辨认出杨蓁之后,才跪在她面前请罪:
“邺城州府主官见过领主。
属下不知领主前来巡视封地,护驾来迟,请领主降罪!”
杨蓁方才仔细地为傅虔上着药,并没有回应他。
只有令狐骁翘着脚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替她说了一句:
“你们州府巡逻的侍卫反应也太慢了吧,孤住在两个街区外的驿馆之中,都能立刻赶过来,你们怎么就不行呢?”
那府官沉吟片刻,立刻回禀道:
“禀领主,楚皇陛下,今夜巡逻的侍卫绝无懒怠,他们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援助。
倒是楚皇陛下,在沿途几家店铺都派了眼线,自然要比属下到得早些。”
令狐骁一双桃花眼瞬间便瞪得溜圆,愤然看着那府官,咬牙切齿地说道:
“闭嘴!”
杨蓁为傅虔包扎完了伤口,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他们二人。
接着她面上流露出赞许之意:
“你既然都能知道楚皇陛下的行踪,这证明你并没有懈怠。
不过这屋子怕是不能住了,劳烦你连夜找一处新的住所。”
那府官连忙低头道:
“禀领主,府邸已经准备好了,有百名甲士护卫,请领主放心跟随属下前往。”
杨蓁倒是对这个人有些好奇了,她不由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安平。”
杨蓁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凑近傅虔,轻声问他:
“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傅虔点了点头,低声笑道:
“没事。”
说着,他便扶着廊柱墙壁站了起来,让杨蓁搀扶着慢慢往外走。
令狐骁倍感冷落。
一个府官都在她面前可以拥有姓名,而他堂堂楚皇陛下,竟然没听到这个孟帝的小丫头叫一声尊称。
他酸溜溜地朝两人的背影喊了一声:
“孤回去了。”
傅虔准备回头朝他行礼,可杨蓁却分毫也没有准备停下脚步的意思,只扬了扬手:
“不送!”
令狐骁继续酸溜溜地吼道:
“孤可是救了你们!”
“谢了。”
令狐骁满脸愤恨,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酸溜溜地看着恩爱的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属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低声道:
“陛下,回驿馆么?”
令狐骁心烦意乱,朝属下怒吼一声:
“不回驿馆回你家啊?”
属下憋笑,立刻躬身道:
“属下立刻下令,起驾回我家。”
令狐骁飞起一脚踹在属下屁股上:
“回驿馆!”
“是。”
属下一溜烟地跑了。
望着外面空寂无人的街巷,令狐骁感受到了从来都没有过的孤独和绝望。
第二天一大早,杨蓁便起来给傅虔换药。
傅虔从睡梦之中醒来,看见低着头仔细为自己上药的小姑娘,面带歉意地对她说:
“又让你担心了。”
杨蓁手上一顿,将脸蛋贴在他消瘦的脸颊上,心疼地蹭了蹭他:
“我只要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傅虔唇角露出一个明显的笑意,瞬时捏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
“如今天下将定,并无战事。
我答应你,这次回去之后就解甲归田。
我们先游遍这边境十二州,然后再去苍北,最后去西境尧国看看,好吗?”
杨蓁使劲点了点头,偏过脸去吻上了他的下巴,悄悄地袭上了他的嘴唇。
小舌顽皮地挑逗着他的唇瓣,挠的他心里痒痒的。
临到关头,小姑娘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嘴唇,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我去叫人传膳,你在这里乖乖不要动哦。”
傅虔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走出了房门外。
杨蓁刚从房间里出来,便看见有一个侍卫等在廊前。
她好奇道:
“你是...”
那侍卫立刻跪下行礼:
“禀领主,属下是府官大人的侍卫,奉大人之命前来请领主到前厅一叙。”
杨蓁想着或许安平是要找她商量关于昨夜的事情,于是便转身吩咐守在外面的两个侍女道:
“你们去替我传膳,要小米粥来,菜品也不宜太过油腻。
午膳要准备一锅乌鸡汤。”
侍女温顺了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杨蓁跟着那侍卫一路来到前院,便看见院中跪着一排黑衣人。
她慢慢走到其中一人身边,冷冷问道:
“谁派你来杀我的?”
那人噤口不言,尽管跪在地上,脊背也挺立着,没有丝毫屈服。
杨蓁面无表情地朝身后的侍卫道:
“杀了他。”
她所指示的方向并不是面前的这个人,而是跪在他旁边的同胞。
他的眸子里不由地浮起一层恐慌,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杨蓁,怀疑她下错了命令。
而杨蓁身后的侍卫倒也干脆,没有任何拖沓便扬出手中的刀,将他旁边那人斩杀。
杨蓁继续问道:
“谁派你来的?”
那人看着自己同胞的尸体,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你杀我,你有本事杀我!”
杨蓁叹了一口气,继续示意侍卫杀掉下一个人。
手起刀落,又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倒在地上。
那人已经几近崩溃,他被绑得结实,上半身摔在地上:
“住手,你住手!”
杨蓁却没有停下手里的指示,下了第三道指令——
第四个人应声倒地。
为首的那个人终于崩溃了,他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是我们自发来的!两位公主全都死在你们手下,周智将军也身陷囹吾,就连一向管事的景南召都所剩无几!
若是能铲除你,我们南陈人便有活下去的机会...!”
杨蓁似乎一下子被抽去了大半力气,她勉强咬着牙才站稳在原地,看着那人冷冷道:
“你觉得,我会杀了你们?”
那人愤然道:
“就算你不会,令狐骁也会!
他才是真正的魔鬼,几乎连孩童也不肯放过!”
杨蓁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道:
“假如我说,我会保南陈人安然无虞,你会怎么做?”
那人的眼睛由愤恨瞬间转为呆滞,他定定地注视着杨蓁的眼睛,企图从里面寻到分毫破绽,却终究无所得。
良久之后,他低声道:
“昨夜袭击过领主的人都在这儿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热泪灼灼:
“只是若领主大人能遵守诺言,永不滥杀无辜,我等宁愿做刀下鬼也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说完,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良久也没有起来。
杨蓁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淡然道:
“好。”
说完,她下了一个指令,满院的侍卫便一拥而上。
杨蓁没有看他们,而是转过身去走进了前厅里。
在她身后,满院猩红。
她进去之后,安平已经静静地跪在地上给她行礼。
想来这一切,安平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