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有些担忧地说道:
“殿下……虎贲将军在潼关军营威望甚高,若是他这么不依不饶下去,怕也瞒不住多久了。”
杨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道:
“能瞒一时也是好的。
记住,在外人面前切勿露怯。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不仅是叛军会来强攻,我担心还会有别的势力出手。”
“是……”
她想的没错。
这里离楚国很近,而除了令狐骁之外,她不确定苏叶手中会不会有其他的兵力会趁机偷袭王军。
若那时他们腹背受敌,那么一切都要完了。
更别说,王军军营当中还有一个狼子野心之辈,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
所以在傅虔醒来之前,她必须咬着牙撑下去。
这时候,晴初终于带着季康来到了大帐。
他们二人看见杨蓁手中滴血的尚方剑,不由地一愣。
晴初赶紧上前去扶着她:
“殿下,这是怎么了?
这...这剑上是谁的血?”
杨蓁摇了摇头,掏出一方锦帕将剑刃上的血擦净:
“不是我的。
方才周智强行要闯进去,我把他拦在了外面。”
季康一愣,忙问道:
“周将军...为何要强行闯入。”
杨蓁将宝剑摆在书案上,自己则坐在傅虔的位子上,沉声道:
“我以为周智有不轨之心。
若是我们强行要与他两相争斗,恐怕军心大乱。
所以我有心,想隐瞒这一切。”
季康大惊失色:
“殿下,这如何使得……”
杨蓁看了他一眼,将侍卫们搬来的文书纷纷摊开来,温声道:
“我知道我没有沙场经历,但季副将你有。
这些文书地图,我全都见过,也给元帅提出了不少建议。
若我们能撑到元帅醒来,那一切都好说了。”
季康闻言大为感动,他喃喃道:
“殿下忧思辛苦。
若是此时军中有二殿下三殿下坐镇,虎贲将军势必不敢肆意妄为。”
杨蓁淡淡一笑:
“若是他们在,那我如今定然高枕无忧。
只可惜这一次,要我们来挑大梁了。”
季康后退两步,立刻跪伏于地:
“末将自从军起便跟随元帅,如今自然要奉殿下之命为元帅金令,绝不违抗!”
杨蓁连忙示意晴初扶他起来,道:
“如此便拜托季副将了。”
从清晨时分,一直到辰时,两人一直都在将傅虔前一夜所叙述的作战计划平铺开来,依照调兵遣将的次序备好令牌。
傅虔在前一页其实已经推演得极为完整,其实不用杨蓁再去考虑太多。
他们原本只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傅虔所推演出来的方案逐层下颁军令即可。
如今她和季康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装作这一切都是如今处于昏迷之中的傅虔所下的元帅金令。
杨蓁已经几乎两天没有合眼了。
除了时不时地去给傅虔喂药喂水,她便一直在外间跟季康反复地确认傅虔下令的习惯。
就这样,一颗心悬到了辰时,众将齐聚帅帐。
一直到众将纷纷落座,上面的元帅座还依旧是空空如也。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众人纷纷开始有了想法。
虽说潼关王军在傅虔的整治之下,军规甚严,没有人出声议论。
但经不住这挠人的等待时光,众将纷纷开始活动筋骨,怎么都不大自在。
就在众人的耐心快被磨平的时候,杨蓁清丽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她手中执着尚方宝剑,不急不缓地踱步过来。
在众将的视线之下,她最终在帅座上坐了下来。
她这一稳稳地坐下去,众将却坐不住了。
其中有一两个脾气大的,直接上前来一抱拳道:
“殿下可知帅位等同一军统领,不可如此随便让位他人?
况且殿下乃是女流之辈,这更是不合情理。”
就在他慷慨激昂的功夫,杨蓁斜睨了一眼周智。
只见他面色平静,没有丝毫起来争辩的意思。
杨蓁只消一猜便知道,这一定都是他挑起来的事。
杨蓁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和声道:
“元帅失血过多,如今还在休养之中。
方才本宫出来得迟了,便是在依照元帅之言逐一记录,以供各位明日出战所需。”
她这话一出,众人立刻便绷不住了,纷纷炸开了锅:
“什么?明日出征在即,是上佳的好时机啊!
元帅怎能连面都不露?!”
一时间群情激昂,难以抑制。
杨蓁示意季康不要劝谏,而是等他们将胸中怒气一并发出来再说。
果然,见她稳如泰山的模样,周智坐不住了。
他穿过人群走到杨蓁面前,众人竟然纷纷噤声。
杨蓁抬起头听着他的下言。
只见周智的眼神不住地瞥向那柄尚方宝剑,似乎对此物多有忌惮。
迟疑了片刻,他终于走上前来,故作虚伪道:
“各位弟兄们只是图个心安,殿下若是不愿元帅受到打搅,可放末将一人进帐即可。”
他话已出口,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谁知杨蓁却忽地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元帅金令:
“我乃皇嫡女兰陵公主,平淮大元帅乃是我夫君。
执掌此金令理所应当。
若再有忤逆者,斩立决!”
众将见金令一出,早已纷纷跪伏于地。
也仅有周智仍然直立,并直视着杨蓁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眼神当中寻出丝毫破绽。
然而半晌之后,却依然一无所获。
于是杨蓁便看见他缓缓蹲下身来,向她行礼。
于是凭着这块金令,杨蓁顺利地将所有军令全部下发完毕。
就连周智也挑不出任何错处,只能只身离去,为明日的出战做准备。
众人走了之后,杨蓁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般瘫倒在帅椅上。
晴初赶忙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吃食送到她面前去,担心道:
“殿下,您今天还没有吃过东西。
快进些稀粥,不然可是撑不住啊。”
杨蓁却强撑着爬起来,拉着她的手道:
“傅虔该喝药了,我得先去……”
晴初忙按着她道:
“方才季副将和先生已经帮着喂过了,殿下快吃饭吧。”
杨蓁这才肯低下头来,一口一口地进着饭食。
平日有滋有味的甜粥,如今喝起来味同嚼蜡。
她一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傅虔,便难受地吃不下,两串眼泪险些滚落进碗中。
恰逢季康和军医从里面出来,杨蓁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相迎。
军医走到她面前道:
“最凶险的时候已然过去了。
元帅的体质优于常人,定能挺过此关。
殿下就放心罢。”
杨蓁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谢道:
“多谢先生尽力相救。”
军医摆了摆手,道:
“此乃在下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屋内还熬着药,容在下继续看护。”
杨蓁略一颌首:
“有劳先生。”
军医退去之后,只见季康面色凛然:
“殿下,一切便只看明日了。倘若明日一切顺利,那便最好。
可倘若有一分一毫的闪失,恐怕虎贲将军不会善罢甘休。”
杨蓁冷笑了一声:
“周智两次想要闯进内帐,一次让我用尚方宝剑拦下来,一次让我用元帅金令压制。
再有下次……本宫也只好以命相抗了。”
“殿下!”
“公主殿下!”
晴初和季康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两人满目皆是难以置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季康艰难出声:
“殿下何苦……虎贲将军在潼关已待了两年有余,军中威望甚高。
若是殿下撑不住,不妨就教与他执掌……”
他还没说完,便听到杨蓁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正是因为周智在军中威望甚高,本宫才绝不能将这兵权交于他手中!”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感觉自己的喉头涌起一阵腥甜。
她眼前一黑,扶着桌角才站稳。
季康瞬间便讶然失声,怔怔地望着她。
杨蓁略一平复心情,这才开口斩钉截铁道:
“王军只可在元帅手中顺利班师回朝。
剩下的人,本宫一概不信。”
季康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躬身行礼:
“末将……谨遵公主教令。”
当天晚上,杨蓁独自一人守在傅虔榻前,实在困得不行便趴在他身边小憩。
饶是在梦里,她也全然睡不踏实。
只一点风吹草动过去,她便立时惊醒。
每次惊醒的时候,她都以为是傅虔醒来了。
可是等她起身去看的时候,他却仍然昏睡着。
她睡眠严重不足,神思脆弱,心中一多想便是比白日里更甚的万般绞痛。
她突然开始害怕,万一傅虔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终于在又一次从昏睡之中惊醒的时候,她难以自抑地扑在傅虔身上,闷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