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去没多久,便看见令狐骁站在远处,像是在等她。
杨蓁四下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方才那个女子。
她让晴初在原地等候,自己则上前去福了福身:
“见过楚皇陛下。
楚皇没有跟美人回去一醉方休,在这儿做什么?”
令狐骁一双桃花眼就这么抛过来一个眼神,几乎要将人的魂魄勾去了:
“自然是在这儿等,孤得不到的美人。”
杨蓁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两步:
“楚皇陛下若没事,我便告退了。”
令狐骁侧身挡住她的去路,顺势将她抵到一侧的树干下。
他眼尾微微扬起,眉目含情更显风流。
他身上沾着桃花和清酒的气味,让人不饮自醉。
只不过杨蓁清醒的很。
她几乎都已经感受到他不断靠近的气息,便立刻扭过头去,伸出手臂挡在他们中间:
“楚皇,有话好好说。
我夫君很厉害,让他看见了,可能您下半辈子就没办法宠幸六宫了。”
令狐骁歪头,一张薄情唇微微扬起一个极为不屑的弧度:
“我怕他?”
说罢,他的身子愈发靠得近了些,几乎要凑了上来。
杨蓁瞧准空隙一闪身,瞬间便躲到了他身后去:
“楚皇殿下,你这是非要引起两国之战了。”
令狐骁半倚着树干,眼中带着戏谑:
“你说说,我怎么就引战了?”
杨蓁一本正经道:
“您公然在这里非礼我,非礼未来的上将军夫人。
若不出兵,大孟人能出得了这口气?三军能出得了这口气?
以楚国目前的情形来看,怕是已经无力与大孟一战了罢?”
闻言,令狐骁并不生气,而是将脑袋偏在树枝上,模样很是消遣。
“公主殿下慧眼哪。
殊不知,我令狐骁平生只可惜一件事。”
杨蓁确定他不会再对自己做什么之后,这才试探着开口问道:
“什么事?”
他的眸子陡然睁开,眼中的慵懒与缱绻一扫而空,换上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
“我后悔上辈子,去金陵救你的人不是我。”
杨蓁微微一愣:
“楚皇如何知晓,我在金陵城……”
她没有说后面的话,因为那场景如今成了她再也挥之不去的一幕。
令狐骁的唇角弯起,那无双容姿几乎使人沉醉:
“那时我就率军驻扎在金陵城三十里的地方。
若是我出兵,傅虔不会到的比我早……
可惜啊,我令狐骁上辈子不认识你。
在你死后,我才知道七公主殿下竟是如何一位……”
他顿了顿,又道:
“……性情中人,堪称良配。”
杨蓁微微颌首:
“楚皇过奖了,我杨蓁只不过不愿再给贼寇留任何把柄。”
令狐骁淡淡笑了笑,他从树下的细碎光影里走出来,在她面前躬身一礼:
“正是因为看到你,我才有了重活一世的勇气。
我令狐骁只要还有一丝气息,便要踏平南陈孤城,诛杀余孽。”
杨蓁亦回了一礼:
“那么杨蓁便恭贺楚皇陛下,楚国中兴有望。”
令狐骁徐徐又换上一副慵懒的眸子,低头凑近杨蓁道:
“胡说,楚国何曾有衰败的时候?我这不叫中兴,叫日益强盛。”
杨蓁只好又一躬身:
“杨蓁恭贺楚皇,楚国将日益强盛。”
令狐骁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个半月形带流苏的玉佩举到她面前。
杨蓁没接,问道:
“这什么意思?”
令狐骁长叹一声:
“放心吧,孤不是那种被人婉拒还要死皮赖脸的人。”
“您还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死皮赖脸’?”
“孤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行吗?
这玉佩能号令所有人在册的楚国良民为你开道、查探、谋事。”
杨蓁接了过来,顺着玉佩的流苏惊叹:
“说白了,就是做什么事都能借它托个人情,对吧?”
令狐骁看着自己那块几乎能通天的玉牌,咬着牙点了点头。
但愿她以后能发现这东西远比她想象的要值钱。
杨蓁把弄着那块玉佩,忽地察觉到氛围似乎有些不太对。
于是她问:
“你是不是要走了?”
令狐骁勾了勾唇角,这傻丫头还不算蠢到家了。
“是啊,你又不肯嫁给我,我只好自己回去了。
还有一大帮老顽固在家里嗷嗷待哺。”
杨蓁郑重其事地走到他面前,先躬身行了一礼,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头一份礼是拜别楚皇的,这一份礼是拜别盟友的。
此去千里,小心你夫人。”
她说出“夫人”二字的时候,令狐骁明显愣了片刻。
在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之后,他不禁失笑:
“我哪里来的夫人,我只有皇后。
而且会不止一位。”
杨蓁一怔,连忙道:
“冷静,你若是真的立了五位皇后,怕是要惹得天下人都笑话你。”
令狐骁蛮不在乎,眼眸里又露出分毫狡黠:
“你会笑话我么?”
杨蓁仔细想了想:
“大约不会。”
“为何?”
“楚皇心中既然有这天下,那么我还有什么可笑话你的?
相反若是上辈子的你,或许见了面我会毫不留情地耻笑你。”
令狐骁点头,似乎认同了她的话:
“恩,我同意。”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久便日暮黄昏。
令狐骁应了景瑞帝的邀约,先行了一步。
而杨蓁则仍旧按照先前的计划去了杨景宫中,告诉他关于前往苍北的消息。
到了地方,杨景正在用膳。
见杨蓁来,他连忙让木星又去厨房要了几个好菜。
兄妹两个私下里一起吃饭,从不顾及礼法。
他们遣退了仆众,聊了起来。
杨蓁从怀中掏出来那玄色的御诏递给他,杨景急忙擦净了手,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来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杨景长吁了一口气:
“父皇到底还是同意了这件事。”
杨蓁一边啃着一根鸭腿一边说:
“五哥,我问过傅虔了,你若是想去学拳,必然要去苍北。
你可想好了?”
杨景也重新拿起了箸子,夹了一大块肉送进口中,整个咽下去才说话:
“想好了。我只求能站起来,不求能上战场厮杀。
只要能立于朝堂之上,做些我应当做的便是了。”
杨蓁笑道:
“说起来,我们这一辈还尚未出过军师谋士,说不准五哥你会是第一人。”
杨景也笑:
“但愿如此。”
第二日,在景瑞帝特意为楚人准备的践行酒之后,浩浩荡荡的楚国使团便离开了潼关行宫。
与来的时候不同,令狐骁没有再乘坐那辆豪华奢靡的轺车,而是骑了骏马一马当先,率领着众人踏上返回的路程。
送走楚人之后,景瑞帝也带领着亲眷王族,文武百官一同离开了行宫,返回京华。
杨蓁其实是不愿离开潼关的。
她意识里觉得住在行宫便离得傅虔更近一些。
若是回去了,就算要见一面还需一层层通报上去,麻烦得很。
差点她就要赖在行宫不走了,最后还是杨曦出面劝了她半晌,告诉她傅虔早已回京去准备大婚礼了。
如此一来,这小丫头才肯心甘情愿地回京。
到了京华,杨蓁还故意使人绕了些路,就为了偷偷在外面看一看将军府。
快到将军府的时候,晴初悄悄给她掀开帘子的一角,她这才瞧见那座巍峨高大的将军府。
这才是个三进的院子,可杨蓁在外面看起来,怎么看怎么喜欢。
约莫着是因为,这地方是傅虔的家,也会是她的家。
杨蓁眼巴巴地盯着将军府的大门,想着傅虔或许会突然从里面走出来。
晴初看见她的模样,也不忍心再继续猛进赶路,也不由地教马夫放慢了速度。
于是整个公主的仪仗便慢了下来,摇摇晃晃地通过将军府门前。
眼看就快过去了,杨蓁不甘心地一直瞧着。
过了一小会儿,只见那原本紧闭的大门忽地打开来,一个穿着素色常服的英武身影走了出来,正是傅虔!
傅虔一定瞧见了她的仪仗,往那最华丽的马车望了过来。
杨蓁的胸膛砰砰直跳,几乎激动地要喊出声来。
她痴痴地瞧着那个身影,一直到马车走得再也看不见,才把帘子放下来。
小姑娘心里头甜甜的,比吃了一碗蜜饯果子还甜。
另一头刚刚目送走公主的傅虔,原地清了清嗓子之后……转身回了府。
身后替他关门的两个侍卫小声议论:
“哎,你说上将军这一大早上,换了得有十套衣服了罢?”
“谁说不是呢,换一件走出来一次,
再换一件又走出来一次……
上将军这么折腾,就是为了不留神撞见公主的轿辇?”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