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近 (尘归雨落)

　　厉家人人都为他自豪，准备将这一成果，用到不久后的皇宫庆典。
　　届时，所有人都会为“厉晓湖”这个名字而骄傲。
　　看着兴奋的众人，厉晓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甚至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泼了那些人一瓢冷水，告诉他们，烟花并非他一个人的功劳，一切的开头，都是一名叫做白芷的女人，他要在庆典烟花点燃时，将那个女人的名字，告知皇上。
　　听到这话，所有人一默。
　　紧接着，他的父亲问他，白芷是谁？
　　厉晓湖说，白芷是个住在湖边的寡妇，一个月前自杀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悲伤。
　　然而，他那些叔伯，包括父亲，却笑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那些人笑着对他说，既然如此，那就将白芷的名字划掉吧，一个死人，何必在意？死人不需要名分，活人才要。
　　厉晓湖感觉冷极了，尽管那时已经初春，不再是寒冬，他仍旧觉得浑身冰凉，他想要冲出家门，到门口热闹的街上大喊，烟花是他和白芷一起做出来的！
　　然而，他没能跑出门，他的母亲拦在了他的前面。
　　平时只会对他笑的母亲，满脸狰狞的拿着一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恶狠狠的说，他要是敢把白芷的事说出去，就死在他的面前！这烟花……与白芷什么的，无关！这烟花……是她儿子，厉晓湖，一个人制作出来的！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厉晓湖可以无视那些对他冷眼的叔伯甚至父兄，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从小到大都对自己好的娘亲血溅当场。
　　于是，皇宫庆典，“盛世太平”的烟花在皇宫上空点燃爆炸，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继而知道，烟花的制作者，是厉家厉晓湖。
　　仅此而已。
　　“白姑娘……白姑娘她啊……”
　　厉晓湖张了张口，哽咽的说道：“她死的日子……是天还有些冷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今年初春开的花……”
　　他抬起头，哭成了泪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白芷就是他的伤心处。
　　这些年，他白日里遛狗斗鸡，夜晚烂醉如泥，喝的不省人事。
　　如若不然，他会睡不着。
　　清醒的时候，他总会想到白芷这个名字，如同咒语一般，一次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回响，让他越来越清醒，无法入眠……
　　“算算日子，那时候我还在山里放烟花……要是我带她一起进山就好了……要是她答应跟我一起去做烟花就好了……”
　　厉晓湖声音嘶哑：“她就能看到她说的，能显现文字的烟花，也能看到初春时开的花……漫山遍野……女子不都是喜欢好看的东西吗？那样的美景，她一定会喜欢的……”
　　看着已经快说不出话的厉晓湖，顾清欢默然上前，伸手从厉晓湖怀中拿出了他的手帕，塞到他的手中。
　　“我……欠白芷姐姐一句话，可还没等我还给她，她就死掉了，被人杀掉了。”
　　顾清欢看着厉晓湖，语气是那么平静，又那么冰冷，“思来想去，即便我对着她的墓碑说一千一万次那句话，也没什么用了，所以我准备做一点有用的事，你愿意帮我……不，应该说……你想要为白芷姐姐做点什么吗？”


第198章 夜深
　　听到这话，厉晓湖终于停止了哭泣，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看向顾清欢的眼眸，仍残留着泪水，却无比坚定，他用力点头：“我要……为她报仇！”
　　“起来吧。”顾清欢站起身，“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厉晓湖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了抹脸，继而看向一脸淡淡的顾清欢，忍不住说道：“你还真是……冷静啊。”
　　一般人要是看他哭成这样，怎么也不会说出“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这种话吧？
　　顾清欢好似完全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就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漂亮人偶，冷漠极了。
　　“你其实想说我很冷漠吧？”
　　顾清欢的声音从厉晓湖耳旁响起，吓了他一跳。
　　“你……”
　　厉晓湖惊疑不定的看着顾清欢，想说你怎么知道的？
　　顾清欢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都写在你脸上，太明显了。”
　　若是连这般明显的情绪都看不出来，她在平乐馆的那几年真是白混了。
　　“呃……”
　　厉晓湖下意识摸了摸脸，干笑两声，然后一脸尴尬对顾清欢拱手道歉：“对不起，在下……”
　　“没什么。”
　　顾清欢抬手，示意厉晓湖不必再说，她淡淡道：“你想的也没错，我的确冷漠了点，因为我与你不熟，更没什么交情，我在意的只有白芷姐姐，你的存在于我而言，是一个被动抢走了白芷姐姐的成果的人，即便你对我诉说你的悲苦，我也无法同情你。”
　　厉晓湖闻言，怔了怔，随即喃喃：“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
　　顾清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说了句有意思的话。”
　　顿了顿，顾清欢想到了什么：“不是你说的吧？”
　　“你真是敏锐……还是说你很了解白姑娘？”
　　厉晓湖道：“这是白姑娘对我说的，她说这是她曾在书上看过，一名姓周的书生写的。”
　　“果然……”顾清欢也猜到那应该出自白芷之口，“也不知白芷姐姐看的都是什么书……”
　　“我也不知道。”
　　厉晓湖摇摇头，这会他已经缓和了不少，于是问道：“顾小姐，你先前说，白姑娘是被人杀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怎么查到我这里来的？”
　　烟花一事与白芷有关，除了他家里几个核心成员知道以外，外人应该没有得到过消息。
　　至于消息泄露……
　　厉晓湖并不觉得，那几个将家族名誉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叔伯父兄，会将这个损害厉家名声的事情说出去。
　　那么，顾清欢又是如何得知这些？
　　“这里并非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顾清欢道：“你若是想详谈，明日一早，云深楼天字二号房见。”
　　“我会去的。”厉晓湖立刻点头，他身上的懒散颓丧消失无踪。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了。
　　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做。
　　非常，重要的事情。
　　顾清欢看了厉晓湖一会，才收回视线。
　　看来，厉晓湖真的没问题。
　　这条线索断了。
　　但，又多了一些新的线索。
　　厉晓湖在她与白芷断开联系后，还与白芷有接触，一定知道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那些事，也许对找到杀害白芷凶手有帮助。
　　让厉晓湖在花园内待一会，顾清欢先离开了花园。
　　厉晓湖也知自己现在模样狼狈，不适合立刻回到宴会上，更何况他也不想看那些人的假笑，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天上一闪即逝，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眼神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毫无察觉的，早已止住哭泣的他，又一次泪流满面了。
　　……
　　顾清欢回到宴会上，她离开的时间虽然久了点，但大家都有各自的应酬，倒是没人发现问题。
　　只有言锦与楚萱，看到她后，有些担心，问了她几句。
　　顾清欢用早已准备好的措辞应付过去，没有引起怀疑。
　　盛大的典礼一直持续到半夜，一些身体不好的人先一步退场。
　　顾何氏也是其中之一，她年事已高，不能熬夜。
　　顾清欢原本想陪顾何氏一起离开，但顾何氏看她跟言锦楚萱聊的太开心，便让她再多待一会，反正顾家的马车在宫外等着。
　　想了想，顾清欢便点头答应，也嘱咐王妈妈跟卷云好好照顾顾何氏。
　　顾何氏看着孙女操心自己的模样，乐得呵呵直笑，被王妈妈搀扶走了。
　　又在宫内待了一会，言锦也走了，楚萱要等楚夫人，顾清欢便陪了她一会。
　　这一磨蹭，便到了深夜，顾清欢才随着楚家的人一起离宫，至于顾以贤顾景行，估计要和百官待到天明了，那边有皇帝在场，皇帝若没有尽兴离场，其他人哪敢走？
　　武定侯府与她家并不同路，顾清欢欲坐上自家的马车离开。
　　楚夫人却一把拉住了她，说道：“夜已深，你家也没给你留几个侍卫，不如让我家的侍卫跟你一起走吧？”
　　顾清欢笑了笑，说道：“多谢伯母担心，不过我家有一些暗卫保护我，只是不在外人面前现身，所以就不麻烦伯母了。”
　　更何况，还有知秋贴身保护，她并不担心一般人会伤到她。
　　楚夫人闻言，安下了心：“那就好，路上小心一些，夜深了。”
　　“知道的。”
　　顾清欢对楚夫人笑了笑，又对那边哈欠连天的楚萱说道：“等有空，我们三人再聚。”
　　楚萱闻言，精神了一些，点点头：“下次我来请客。”
　　“那我可得少吃点了。”顾清欢笑道，“留着肚子，占你的便宜。”
　　楚萱：“……”我娘亲在场，你居然还敢调戏我？！
　　无视了楚萱幽怨的眼神，顾清欢与楚夫人道别后，坐上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