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嘉用力撑着弓,可还是没坚持多久,右手很快后力不继,指尖的箭羽倏地飞了出去,在低空摇摇摆摆晃了片刻,蹭的一头栽到地上。
虞清嘉叹气,她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可别说筹数了,她连靶子都射不住。正在这时,隔壁“嗡”的一声,随即前方传来箭矢入靶的声音。
虞清嘉默默磨牙,她莫非要输给一只狐狸精吗?虞清嘉咬牙举起弓箭,再次搭弓上靶。她这次使了全身的劲,等弓弦绷得不能再绷,她才猛地松手,让箭矢从指间飞了出去。
这次她倒是射中了靶子,只不过不是她的。短短片刻内慕容檐已经射出第三箭,然而这时冷不防从旁边冲来一只箭矢,将他的箭翎撞歪,本来正中靶心的箭头也由此被影响。
慕容檐终于放下弓,朝虞清嘉投来今日的第一个正眼。
事态发展完全在虞清嘉预料之外,这样显得像是她故意撞歪一般。事实上,她倒是想。
虞清嘉高冷又镇定地瞥了他一眼,说:“看什么看,夫子走的时候说了,让每人射二十箭。”
二十箭在慕容檐看来连喝水都不如,显然武夫子这样说是为了糊弄虞清嘉,慕容檐早已精通骑射,他哪里需要夫子布置任务。而虞清嘉方才的行为,在鲜卑族里被视为极大的挑衅,撞歪对手的箭矢,显然需要相当高的技巧和准头。
不过,这个弱的连弓都挽不圆的女子?慕容檐心中不屑,她挑衅他,下辈子吧。
慕容檐凝神挽弓,旁边传来呼哧呼哧地使劲声。精神被干扰,放箭时就失了准头,慕容檐面无表情地放下弓,漠然道:“第二指不要压着箭翎。”
“什么?”
慕容檐已经冷淡地转过脸去,他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虞清嘉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慕容檐在指点她的姿势。
虞清嘉难掩惊讶,狐狸精竟然会这样好心?虞清嘉轻轻哼了一声,低声喃喃:“用不着你假模假样。”
虽然这样说,虞清嘉放弓的时候还是不免刻意调了一下,结果这样一来反而坏了事。这不是她熟悉的姿势,弓弦嗡地一声松开,飞快地擦过她的小臂。
炼铁工艺有限,即便弓弦刻意打磨过,边缘还是有不少粗糙的毛刺。虞清嘉嘶了一声,赶紧去看自己的手臂。
即使隔着一层衣服都被擦出血了,虞清嘉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眼睛很快反射性涌上水光。慕容檐本来不在意旁边的动静,听到虞清嘉惊呼的时候他随意回头,猝不及防看到鲜红的血液从皮肤中渗出来,慕容檐瞳孔一缩,手指立刻蜷紧。
慕容檐霍得转过头,眼睛盯着光秃秃的地面,十指松了又紧,努力克制血脉里叫嚣的对鲜血的渴望。
前几日虞清嘉的话虽然大不敬,可是慕容檐知道她说的没错。慕容家的男子,确实从一生下来就渴望着鲜血和杀戮。
朝臣们总是怨恨佞臣,都怪这帮内侍小人带坏了圣上,那他们可真是抬举这帮人了。从他的高祖开始,每一代慕容氏都要出几个异类,天生残暴无情,无法控制对鲜血的热爱。慕容家本是前朝大司马,最后却改朝换代称了皇,这其中慕容儿郎骁勇善战的家族遗传功不可没。可是世事偏偏就是这样可笑,他们家越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对鲜血的瘾越强烈。
明武帝是如此,他的叔父、当今皇帝也是如此。前太子对父亲兄弟的做法十分不满,可是他怎么能想到,自己的儿子,慕容檐,就是一个顶顶可怕的恶魔。
慕容檐音律、骑射、武功天赋极高,但是他在这方面的缺陷,比祖父、叔父还要强烈。酒、女色等刺激都会加剧他的失控,所以慕容檐滴酒不沾,身边更是姬妾全无,就是为了防止理智失控,从而再也忍不住体内对鲜血的渴望。
虞清嘉心疼地捧着自己手臂,伤口犹在流血不止。教导弓箭的夫子是个武人,不方便带丫鬟,所以白芷白芨等人并不在近前,虞清嘉头一次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
手臂上热辣辣地疼,占据了她绝大多数注意力,但饶是如此,她都注意到狐狸精的状态似乎不太对。
他背过身,上身紧紧绷着,隔着衣袖能看到明显的手臂肌肉弧线。虞清嘉不明所以,本着好心的原则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慕容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似乎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那边有清水,把伤口洗掉。”
“见血后不能沾水,不然会留疤的。”
竟然还担心留疤,真是天真的可爱,她没有发现最危险的野兽现在就在她身边吗?慕容檐的眼睛都红了,瞳孔不断收缩,幽黑中隐隐都泛出妖异的蓝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控制力,走到水桶边将巾帕打湿,头也不回地扔到虞清嘉手里。
“把伤口盖上。”
虞清嘉还想说什么,慕容檐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消肿的。”
用凉帕子敷伤口可以消肿?虞清嘉闻所未闻,但她以为只是自己没听说过,所以听话地将伤口覆住。
好在白芷很快就赶来了,她看到虞清嘉的手臂立刻长呼“心肝”,心疼地将虞清嘉带回去重新包扎。校场终于又安静下来,慕容檐的眼睛黑的可怕,他挽弓对准靶子,砰砰砰连发三箭,力度和准头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虞清嘉:我不想学……(被捂住嘴)
虞文竣:不,你想。
第6章 系统
兖州,高平郡,虞家。
穿着青色半袖的侍女撩开帘子,恭敬行礼:“四小姐。”
“老君睡了吗?”
“老君刚刚睡下。”侍女的话音刚落,从里面便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是四娘吗?”
虞清雅立刻端上温柔知性的笑,也不待婢女通传,自己便朝里走了进去:“老君,是儿。”
虞家四世同堂,虞老君能看到曾孙女长到十四五,她的年纪已经委实不小了。有些人老了成佛祖,慈眉善目怜贫惜弱,可是更多的人会将年轻时的一面无限放大,变得越来越专权偏激,控制欲也越来越强。
显然,这位尊贵了一辈子的虞家老君就是如此。
虞清雅跪在虞老君榻前,亲手接过虞老君的药,乘了一小勺在另一个汤盂里尝过了,才将剩下的药汁奉给虞老君:“老君,热度刚刚好,我今日特意吩咐他们加了甘草,不会苦的。”
这一番动作流畅又妥帖,仿佛已经练过无数遍一样,虞老君看着舒心至极。她接过药喝了一口,奇道:“今日的药,喝着怎么和以往不同?”
虞清雅腼腆一笑:“儿以前看您喝药难受,心中愧疚,便翻阅古书,找了几个清淡养生的方子出来。儿自作主张,还请老君责罚。”
虞老君又惊又喜:“你还会医术?”
“哪敢,不过照搬医书,不敢班门弄斧。”
虞老君欣慰地拍了拍虞清雅的手,说:“我儿果然是天生的玲珑心肝。以往还没发现,直到这几日才发现我们虞府里还藏着一个班昭之才。你前几日来我这里逛了一圈,便能发现我用的熏香不好,虚热上火,最容易招致肺疾。现在竟然只靠着古书,就能无师自通,自己调出一方养生汤来。有女如此,实乃家门之幸,天要兴我虞家啊。”
虞清雅笑着说不敢,但是她眉目间笑意盎然,显然内心里也这么觉得。她听到脑海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一板一眼地“滴”了一声:“虞老君好感度+10,全能才女名声+10。”
虞清雅听清了后面的内容,脸上的笑越发真切。
什么天生聪慧全能全才,哪有人只靠医书就能对医术无师自通。她所谓从古书上找到的医方,不过是随便捏了个借口,糊弄糊弄虞老君罢了。事实上这是系统交给她的药方,虞清雅什么都不要做,就能轻轻松松得到别人习医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成果。
自从有了系统帮助,虞清雅在后宅简直势如破竹,如虎添翼。今天给老君换一个宁神的熏香,明日给有风湿的长辈绣一个系统出品的护膝,后日她就能写出最精妙的骈句诗文来。不过短短三个月,虞清雅才女之名已经名满兖州。
她自信,按照这个势头下去,便是天上无欲无求的仙君也会为她动凡心,自己前世的悲惨之路,再也不会发生了。
虞老君故意怪罪道:“上午不是让你回去歇着了吗,才过了一个时辰,你怎么又跑来了。我虽然老了不中用,但也不是那种恶毒婆婆,非要将孙女晚辈全部拘在眼前才能干休。你这样青葱一样的小姑娘就该多去外面走走,时常待在我身边,恐怕会沾染暮气。”
“怎么会。”虞清雅笑道,“老君见多识广,巾帼不让须眉,我在您身边待一天,比读十年书学到的都多。老君若不嫌弃我烦,我巴不得时常跟着您学习呢。”
虞老君眉开眼笑,佯装嗔怒道:“你啊,就会说好话哄我这个老太婆高兴。”
虞清雅淡淡笑着,她看到烛台后的书案上似有信件,她眼神动了动,仿佛无意般哀叹:“父亲已经两年没回来了,这几日又是风又是雨的,不知道父亲身体可好?他一个人漂泊在外,青州又是荒僻之地,儿真怕父亲病了都没人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