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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鸳鸯老 (白鹭成双)


  “奴婢是这驿站的杂役呀。”她眨眼。
  司徒风摇头,眉头紧皱:“不,不对,你不是杂役,你怎么进来的?”
  他看向她身后的大门,慌慌张张地推开她就想往那边跑。
  然而,腿一迈,他整个人就跌杵在地上,四肢像是被人抽了筋一般无力,像一团无骨的肉,挣扎蜷缩着往门口挪。
  身后的人没有抓他,反而是慢条斯理地跟着他的动作往门口走,脚步声优雅又清晰。
  嗒——嗒——
  司徒风满脸惊恐,一边蠕动一边道:“你放过我,放过我,我们无冤无仇,你想干什么?走开,走开!”
  花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爬到门口,手指一抵,锈轴发出呕哑的转动声,两扇木门缓缓合上。
  光线由宽变窄,最后一缕橙色在他的脑门上渐渐消失,只留下了一双瞳孔缩得如针尖一般的眼。
  司徒风急了,嘴里叽里咕噜地开始又骂又求饶,面前的人脾气极好地听着,顺手给他喂了一颗药。
  嘈杂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听不清的呜咽,有痛苦至极的惨叫声堵在喉咙里出不去,听起来像谁家坏了的风箱,一刻也不歇地拉出破碎的空响。
  片刻之后,花月收起沾血的刀,温柔地将司徒风扶上床。
  他仍旧睁着眼瞪着她,身子却动弹不得,屋子里的血腥味浓烈呛鼻,可偏偏,他没有死,双眼暴凸地看着她起身,发不出声音的嘴近乎畸形地张着。
  花月平静地拉开门出去。
  裙摆扫在门槛上,带起了一层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是乌沉沉的一片,像被什么东西给扼住了似的,压抑又癫狂。
  她想抬头看看外头的太阳,可这一抬头,花月撞上了一双万分熟悉的眼睛。
  瞳中蕴墨,墨色如漆,那颜色翻卷糅合,没由来地给人一种宁静之感,像玄石浸溪水,乌云卷夜空。
  花月看得走神,眼里的戾气渐渐褪开,接着就涌上了几抹慌乱。
  她“啪”地就将身后的门合上了。
  李景允负手站在走廊下头,身上穿的是她今日送去的玄青鸦袍。
  他低头看着她,没开口说话。


第48章 爷想你了
  空气里还有一丝浅淡的血腥味儿,如同藏不住的狐狸尾巴一般,招摇得让人尴尬。
  花月贴在门上,连呼吸也不敢,像一只被天敌盯上的壁虎,僵硬着一动不动。
  李景允为什么会在这里,大牢的锁链摆着好看的不成?还是她在做梦,眼前这个人只是她太心虚而臆想出来的幻影?
  睫毛颤动,花月不安地瞥了他两眼,见他没说话也没动,便犹豫地伸手,想去戳戳看。
  然而,食指刚伸到他衣襟,这人就动了。
  李景允捏了她的手,眼皮垂下来,表情略微有些嫌弃,他就着袖口擦了擦她指间的血迹,眉心直皱:“第一次对人动手?”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竟然就顺着答:“是啊。”
  “有空跟爷拜个师,爷教你怎么动手身上不沾血。”
  “哦好。”
  “人死了没?”
  “没有。”
  “那便不用太急逃离。”他擦干净了她的手,捏着打量两眼,满意地收进了自己的掌心,“跟爷慢慢走吧。”
  身子被他拉进外头的阳光里,光线耀眼,照得她下意识地抬袖挡脸。前头走着的人像是察觉到了,身子一侧,高高的个头直接将她罩进阴凉里。
  花月傻眼了。
  看见这样的场面,他不惊讶吗?不好奇吗?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
  目光朝下,她看见了他的靴子。这人应该是骑马赶过来的,官靴的侧面有被马镫硌出来的细印,来时很急,所以肩上蹭了一抹牢里的黑墙灰也没管。
  这些匆忙焦急的痕迹,跟他现在平静从容的模样一点也不搭。
  花月抿唇,抬眼看向他的后脑勺。
  “公子。”她开口问,“您怎么出来的?”
  李景允头也不回地答:“翻墙。”
  花月:“……”
  两人已经走出了驿站,她咬牙拉住他,微恼地道:“案子还没开堂审理,你怎么能随便越狱?这要是被抓住了,便算畏罪潜逃,到时候活路也会变成死路,公子怎么会如此糊涂!”
  李景允转头,墨瞳睨着她,略有笑意:“许你戕害太子门客,不许我逃个天牢?”
  “那能一样吗?”她直跺脚,“我砍司徒风一条胳膊,没人会知道。你这本就在风口浪尖,被长公主晓得,还不直接推上断头台去?”
  先前还满眼戾气的无间阎罗,突然变成了吹眉瞪眼的小白兔子,李景允看得满怀欣慰,伸手抿了抿她的鬓发。
  小兔子气呼呼地就拍开了他的爪子:“命都不要地来了,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要跟司徒风过不去?”
  “你一直不愿跟爷说实话,爷问也白问。”他看着她的眼睛,半认真半玩笑地道,“等你愿意说了,爷再听。”
  分明是什么都知道,却在这儿给她扮什么温柔,花月恼得直磨牙,想甩开他的手,可甩了好几下都没能把他甩掉。
  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她突然泄了气,耷拉着脑袋道:“我与司徒风有旧怨,知道他被流放,提早就在这驿站准备好了。我想过,他不认识我这张脸,押送的官差看他命还在,也不会横生枝节追查过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连累将军府。”
  她说完,又抬眼瞪他:“你是早就知道我想动手。”
  李景允轻笑,心情极好地道:“爷只是怕你处理不好,让人提前盯着,好在你失策的时候替你收拾烂摊子。结果没想到,你做得还挺干净。”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骄傲地道:“不愧是爷东院的人。”
  这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吗?花月哭笑不得,她以为李景允会责难她,亦或是觉得她心狠手辣、戒备地将她逐出将军府。可这人没有,他甚至在担心她能不能做得干净利落。
  想起他那日给她坦白栖凤楼之事,花月神色复杂。
  他好像在渐渐朝她敞开心扉,那么自大混账的一个人,也算计她,也威胁她,但他诚恳认错,也真的把她想知道的事告诉了她,甚至在发现她要害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成为了她的同党。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看见了她眼底的疑惑,李景允弹了弹她的脑门:“走了,再不回去,爷真成畏罪潜逃了。”
  眉心一痛,她皱眉捂着,边走边问:“现在这不是畏罪潜逃吗?”
  “你来救爷的时候都知道拿木板挡箭,爷能那么蠢,真的将把柄送去别人手里?”他哼笑,“出来的时候没人发现,牢里还有人替爷守着。”
  心口一松,花月长长地吐了口气。
  两人上马,李景允拉过缰绳,还是嫌弃地摇了摇头:“你这人就是没眼力劲,当时要是你舍身往爷身上一扑,爷肯定感动得痛哭流涕,当即发誓今生只你一人,再不另娶。”
  抓紧马鞍,花月翻了个白眼:“那可真是要给妾身种枇杷树了。”
  “枇杷树是什么意思?”他纳闷。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花月神色复杂,“公子天天躺在榻上,都看什么书?”
  腰间被人一掐,身后那人的声音颇为咬牙切齿:“爷看的是兵书,谁有空看这些个悼念之词。还有,这玩意儿不吉利,再念爷打断你的腿。”
  方才还温温柔柔的,一转眼又变回了这孽障模样,花月惆怅地叹了口气,嘴角却莫名地往上抬。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啊,宜复仇、宜与人同乘。
  宜口是心非。
  龙凛被害一案不知是被谁压着,一直没升堂问审,花月以为李景允还要被关上许久,结果有一件事突然冒了出来。
  起因是李景允让她去一趟栖凤楼,帮忙清账。
  花月也不知道这位爷的心怎么就这么大,告诉她秘密了还不算,还让她插手账务,理由是将军府的账做得挺好,最近栖凤楼太忙,让她去搭把手。
  作为将军府的掌事兼姨娘,她的活儿已经够多了,本来想反抗的,这人却一板一眼地给她开了高出将军府三倍的月钱。
  这是月钱的问题吗?花月气愤地想——
  她就是喜欢清理账目,多清理一份而已,举手之劳,怎么能说是因为月钱。
  于是这天,她就坐在栖凤楼的暗房里看账本。
  “这几个月账目很多,我审过一遍,没有太大的纰漏。”掌柜的同她道,“只是有一笔坏账太大了,烦请您转告东家一声。”
  花月仔细将那笔账一看,嚯,贵客:龙凛,欠账数目:三千两。
  指尖按在这数目上,花月侧头问:“这位三千两花在什么上头了?”
  “酒席、给姑娘的赏银。”掌柜的道,“这位客官平日是不欠账的,就那日宴请宾客,似乎不太方便,统统让记在账上。”
  宴请什么样的宾客能花三千两的排场?花月想了想,问:“掌柜的在这个地方见多识广,可认得当日的客人是谁?”
  面前的人回忆片刻,以手沾茶,在桌上写了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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