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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鸳鸯老 (白鹭成双)


  怒火攻心,周和朔觉得头晕眼花,脚下站不稳,踉跄两步就跌坐在了庭院里,扶着额急急地喘气。
  花月在他身边蹲下来,低声问他:“降书是你逼我皇兄写下的?”
  梁魏之乱,梁朝皇子周和朔生擒大魏皇子殷宁怀于观山,殷宁怀写降书,叛国通敌,令京华城门大开,百姓遭难。
  想起这事,周和朔依旧觉得痛快:“他自己写的,谁能逼他?哈哈哈,你皇兄是个叛国贼,就算本宫死了,也是堂堂正正的太子爷,可他是个叛徒,要被后世唾骂的叛徒!”
  “当时,他骗了大皇子。”沈知落突然开口,“他答应大皇子,只要他写下降书,便不会动京都百姓一分一毫,大皇子信了,才写下的那东西。”
  谁知道这人假君子真小人,拿着降书贴满了京都,也没放过任何一个老弱妇孺。
  大皇子死的时候,沈知落就在房里站着,按照殷宁怀的吩咐,他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舍和难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和朔动手。大皇子死后,周和朔对他大褒大奖,赏他大义灭主之举,故而后来人都说,殷宁怀是被近臣所杀。
  可他们都知道,但凡是大魏的人,谁舍得对大皇子动手?
  花月沉默地听完,抬头看向他问:“皇兄死的时候疼么?”
  沈知落突然就红了眼。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花月抿唇点点头,笑着对周和朔道:“不知太子可晓得你们大梁最忌讳的事是什么?”
  身上没由来地一股凉意,和着肚腹里撕心肺裂似的疼,周和朔眉头紧皱,已经是满头大汗。
  “臣弑君,子弑父。”他咬牙说着,瞪着沈知落,“你这便是……臣弑君。”
  最后三个字说出来,眼前已经是一片花白,周和朔不甘心地扑腾挣扎,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是大梁的太子,将来会是大梁的帝王,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很多金银珠宝没花,哪儿能就停在这里。
  撑着一口气,他开始拼命往外爬,可没爬两步,疼痛如潮水席卷全身,仿佛万千钢针在往肉里钻,又好似一万只虫子在从肺腑里往外啃。
  冷眼看着那一身绫罗滚泥,似癫似狂,花月平静地捏了纸钱重新点上,放进了庭院的火盆里。
  “这是给大魏百姓的。”
  “这是给我皇兄的。”
  “这是给夫人的。”
  她一边念一边往火盆里放纸钱,火烧得旺了起来,像地上挣扎那人一样,痛苦扭曲。
  纸钱烧了半个时辰,周和朔也挣扎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火熄人断气,几缕青烟夹杂着燃尽的纸灰,飞散出安和宫的宫墙。
  重阳节本该是个登高望远的好日子,可京华属实不太平,帝王白日里去祭祖,黄昏回宫,路上就遇见了刺客。虽说只是有惊无险,但自己的性命被人惦记上了,怎么都是不高兴的。
  结果回到宫里,中宫还突然来报,说太子在安和宫烧纸钱,被人撞了个正着。
  无祭祀私下烧纸钱,都会被当成是对帝王的不敬,更何况是太子这样的身份,在重阳节当日烧纸?帝王大怒,当即摆驾去问罪,结果就见人从安和宫搜出刻着帝王八字的牌位、制好的龙袍玉玺,还有一具冰凉的尸体。
  “太子私下祭拜,被宫人撞见,下令杀了两个宫人灭口,结果动静大了些,引来了御林军的人,撞破庭院里的布置,太子殿下当即饮毒,只留下血书,求陛下放过东宫姬妾。”
  皇后将事情禀明,又把证据一一呈上来给皇帝过目。
  子有弑父之心,就算畏罪自尽,也必定会引圣怒。
  “算是替殷宁怀给太子殿下的回礼吧。”花月坐在沈知落的马车上,看着外头倒退的宫墙,似笑非笑,“殷宁怀是不是叛徒,后世会有公论,但被抓了个正着的弑父太子,想必死了也进不得皇陵。”
  “小主不是说,这辈子都与大皇子势不两立?”沈知落挑眉。
  花月冷哼:“是啊,你瞧瞧,赢到最后的不还是我么?殷宁怀那个傻子……”
  说到后头,她咽了声音,抿着嘴角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铭佩。


第80章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7-02 17:10|字数:3084“这个劳烦大人拿走处置了吧。”
  取下铭佩,花月捧着放去沈知落手里。
  张手接住,沈知落颔首道了一声:“辛苦。”
  自殷宁怀从她这儿拿走这铭佩开始,大魏旧仇旧怨就都与她无关,殷皇室没有一个人是指着她来报仇的,是他冲动了些,愣是要将她拉回这泥沼。
  不过殷花月很清醒,与他们同谋,只为着取周和朔的性命,周和朔一死,剩下的路便不会再与他们同行。
  沈知落很赞成她这样的做法,但此番牵扯进来的人太多,她想离开,也没那么轻松。
  合拢手掌,他叹了口气。
  马车驶出宫门,没走一段路突然就停了下来。
  身子往前一倾,花月抓着座弦定住身子,心里突然一慌。
  “大人。”车夫低声道,“前头有人拦路。”
  沈知落起身掀开车帘,抬眼看过去,就见李景允翻身下马走来,眉目清冽,眼神冰寒,玄色斗篷顺风而展,上头的银龙跃然如活。
  他走到车前半步停下,一双眼穿过他撩着的车帘,望向车里还坐着的人。
  “下来。”
  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来,花月有些尴尬,顺从地扶着车辕落地,朝他行了一礼:“公子。”
  李景允没有看她,目光从沈知落的脸上移开,扭头就往回走。
  花月朝沈知落颔首示意,沉默地追了上去。
  李景允是骑马来的,但回去的时候他没上马,缰绳扔给奴才,自己大步朝街上走了。
  时辰不早,花月已经有些累了,看着他那带着怒气的背影,很想就这么让他自己走吧,但考虑到今日之事的确是自己做错在先,她无奈摇头,还是追了上去。
  “公子可有什么要罚的?”打量两眼他的神色,花月决定主动一点,“罚妾身禁足府中,亦或是手抄经书,都可以。”
  李景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前头:“罚你有什么用,该跑出去见人,还是会跑出去。”
  干笑两声,花月道:“以后不乱跑了。”
  这句话是真的,她的心事已了,往后可以安心在府里养胎。
  然而,李景允的心情差极了,黑着一张脸道:“你别给爷说这些,没用。”
  他料到她会想进宫,也猜得到她想做什么,可是,真这么逮着人,他还是觉得烦。
  “气大伤身。”花月十分温软地道,“妾身给公子认错,任凭公子处置。”
  “你怀着身子,谁敢动你?”他冷笑,“也就是仗着这个,净做些沉湖的勾当也不怕。”
  得,还是想沉她的湖。花月耸肩:“妾身不曾越矩。”
  “是不曾,不过就是又跟人搅合在一块儿,又同乘一辆马车。”李景允很是大度地摆手,“不算什么大事。”
  做派是潇洒,但话听着怎么都有点别扭,花月看他一眼:“您怎么还在意这个。”
  她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宫,就得沈知落来安排,不坐人家的马车她怎么进出?虽然给迎面撞见了是有些尴尬,但是在他那儿,她浑身上下也就个肚子值钱,哪里还会在意别的。
  “不在意,你别多想。”李景允白她一眼,继续大步往前走。
  他步伐太快,花月觉得腿酸跟不上,没一会儿就落在了后头。抬眼看他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她也不较劲,就坐在路边的大石狮子旁歇一歇脚。
  李景允站在街口,定住步子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人怀身子这么久了,也不见圆润,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坐在石狮子下头,像个小孩儿似的揉着腿。
  真是没心没肺,半句话不肯多哄他,是压根没想好好在将军府过日子,所以连逢迎也不屑。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走,让奴仆回来接她便是,可站在这里看着她,他好像迈不动步子了,一边气她狼心狗肺,一边又有些心软。
  今日的场面,想必不是她好应付的,都这个时辰了,按照她的习惯,也该困了。
  殷花月就困的时候最让他觉得乖巧,迷迷瞪瞪的,也不拿话堵他,也不跟他叫板,就抓着他的衣袖打瞌睡,亦或是小声问他:“妾身可以去睡会儿么。”
  声音又轻又软,可爱非常。
  而眼下,花月抓着石狮子的前爪,勉强撑着眼皮抬头看天。
  她是想看看天色算算什么时辰了,但这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张俊朗的脸。
  墨色的瞳孔盯着她一动不动,花月怔愣片刻,也一动不动地回视他,眼里困得涌出了一片白雾,看起来有点傻。
  意外的,面前这人没有责骂她,倒是伸出手来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是不是想睡觉?”他问。
  “嗯。”她点头。
  李景允伸手,面无表情地将她抱了起来,花月一惊,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颈。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比起先前,他如今的臂力更强了些,抱得十分稳当。
  “你……”她疑惑,“不是在生我的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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