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她越是不在意,綦烨昭心里越不得劲。皇帝陛下暴躁的在乾元宫里摔了折子,亲自抱着儿子大踏步往长乐宫里来。
只是才走到半路,林公公一脸菜色的从后头追过来,苦着脸小声与他奏禀:“刚刚太医在明粹宫请了平安脉,说韩昭媛有身孕了,昭媛娘娘惊喜过度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就到处找您。您看——”
“韩云衣?”綦烨昭皱眉,心中烦躁更甚,秦太医明明说了莲兰香避孕极有效果,怎么她还是怀上了?
他站在路当中想了一会儿,周身气压低的林公公在大热天里打了个寒颤。想到韩将军身居九门提督的要职,安抚拉拢绝不可少,皇帝陛下终究是不情不愿的将四宝交到林公公手上,嘱咐他亲自将人送到长乐宫里,自个儿则转头往明粹宫的方向去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韩昭媛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作为新晋宫妃中一直圣宠不衰的高位妃嫔,陛下给足了她面子,不仅各色赏赐流水般送进明粹宫,还许诺日日都来陪她一会儿,若是她能顺利生下儿子,必定给她晋封个四妃之一的位分。
韩昭媛得陛下温存安抚几乎喜极而泣,其余女人醋海生波之余,也看到了争夺帝宠的希望和方向。后宫之中暗潮汹涌,比炎炎夏日更热烈几分。陆清浅看的有趣,每日除了养胎逗娃,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她们如何合纵连横的相互算计。
乾元宫中,林公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恨不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透明。皇帝陛下抓起桌上充作镇纸的药玉狮子,想要摔了又舍不得,只用阴暗的眼神盯着单膝跪地的暗卫问道:“皇贵妃那里,真的一点儿异状都无?”
哪怕是久经生死考验的暗卫,在他的逼视下也不免冒出一脑门子汗来。可他更不敢胡说八道,皇贵妃娘娘吃的好睡的好,宫务做的全无差错,确实是毫无异状。
“她就一点儿不心急?不害怕?”綦烨昭又是愤怒又是无奈,还参杂了点儿恐慌。那个曾为他流泪为他牺牲的女人容颜未变,心思却全然猜不透了。
可他不敢逼迫她,更不敢伤害她。皇帝陛下想了许久,终于选择妥协,叫上林公公带着小儿子和三只猫儿,在时隔二十日后,再次踏进了长乐宫的大门。
净鞭声炸响,陆清浅扶着腰肢站在门口,微笑着看他抱着孩子走近。调教帝王不比熬鹰,巴普洛夫效应是需要给奖励机制的。
綦烨昭看着她的笑颜,心中突然就安定下来。仿佛无论时光流转,无论外头如何喧嚣,只要他回到这里,一切从未改变,是清朗单纯的岁月静好。
鼻子一酸,眼圈蓦的一红,綦烨昭喉间哽咽的抚摸她的脸庞,言语间竟是带上了委屈:“你这个没良心的,二十天不见面都不想我么?”
“想啊。”陆清浅十分自然的牵他的手,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想的望眼欲穿,每天都在猜你会不会来。”
一滴泪水滑落,在沾帝王常服胸襟初晕染成一片深色的痕迹,綦烨昭心慌又心疼的拂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缓缓,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赌气。咱们不闹了好么?”
陆清浅咬着唇,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她握着小拳头狠狠砸在他胸口,带着哭腔责问:“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你怎么舍得不来看我?”
满腔压抑终于在这一刻全部释然。綦烨昭握着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一遍遍抚摸她的背脊,低沉了声线在她耳边承诺:“再不会了,缓缓。朕发誓,再不会为了无谓的理由就与你赌气,让你伤心难过。如若失言,必让朕——”
后面的话被一个缠绵的吻堵在了喉间,直到两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陆清浅才将他推来,羞红了脸自顾自的往屋里快步走去。
皇帝陛下终究是率先对陆清浅低头了。这一回,皇贵妃娘娘难得的没有再恃宠而骄说翻脸就翻脸的折磨他,而是好性哄了一阵子,让陛下日日笑开颜,不仅林公公送了口气,连朝臣都觉得日子好过了不少。
转眼到了流金八月,自第一回除夕宫宴后,綦烨昭登基以来的第一回中秋宫宴也即将举行。既是陆清浅负责筹办,她自然将御膳房指挥的团团转,力求膳食饮品别出心裁,至少要做出长乐宫小厨房的一半儿水准才行。
綦烨昭由着她折腾,时不时还亲派了林公公去“恐吓”御膳房的奴才一番,让他们少说什么祖训和规矩,皇贵妃如何说,他们就如何操持去。幸而陆清浅不是个苛责的主子,相反对下头奴才赏罚分明,御膳房虽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忙晕,心里倒没什么不乐意的,甚至看在那高额奖赏的份上跃跃欲试,都拿出看家的本领来拼个头筹。
几人欢喜几人愁,贵妃娘娘过的如鱼得水如日中天,韩昭媛却少不得气闷伤怀。陛下信誓旦旦甜言蜜语哄了她一通,直叫她以为那就是真心与爱意。谁知转头皇贵妃一截胡,陛下瞬时将她忘在脑后,别说日日相见,哪怕她身上难过,被太医说胎像不稳,求到乾元宫去请陛下过来看一看,得到的回复都是句“忙着,没空”——如此轻慢又冷漠。
她不忍责备陛下无情,更不愿承认皇上从未真心将她放在心上,一腔愤慨不满自是冲着皇贵妃去了。仗着家世与腹中皇嗣,明粹宫每日都得闹出三两桩事端来,不是下人偷奸耍滑,就是少了吃穿用度,还明里暗里的宣扬皇贵妃刻意打压,仿佛打定主意自己有身孕在身,皇贵妃定不敢拿她怎么样。
可惜陆清浅就不惯着她,下人不得用就撤出来,再要替补新人?不好意思人手不够且等着吧。吃穿用度皆是按份例发放,既然采买各处都对的上帐,那缺了数量少了品质定是明粹宫的管事大宫女中饱私囊,只管拉到慎刑司里打个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韩云衣气个仰倒,偏皇后闭门养病,太后娘娘不闻不问,她连个告状申冤的去处也无。一直等到韩夫人进宫请安时,她才忍不住在母亲面前大哭一场,哭的韩夫人心肝儿都颤了。
“我好歹是后宫数得上位份的昭媛娘娘,还怀着陛下的子嗣,皇贵妃凭什么这般对我!”韩云衣两眼通红的打着嗝呜咽:“也不知陛下怎么就被她迷惑住了,竟然……竟然……”
“好好好,这事儿娘记下了。”韩夫人拉着闺女的手怜惜道:“回头我与你父亲说道说道,你父亲简在帝心,肯定能帮上你的。”
看韩云衣消瘦的身形,她有些担忧的小声问:“上回你说胎象不稳是怎么回事?你可别犯傻,皇贵妃手段厉害着呢,说不定就是故意激怒你,想让你愤而伤身害了你的孩儿。”
韩云衣一愣,有些紧张的迟疑问道:“她是故意的?是为了这个?”
韩夫人点了点头,声音更小了一分:“你自己想想看,陛下子嗣不丰,大皇子又没了指望,她皇贵妃能这般张扬,一半儿功劳是她养着陛下疼爱的小儿子。所以你给我记住了,你现在再艰难也得忍着,平心静气的好好把儿子生下来,没有男人是不喜欢儿子的,只要有了儿子,你才有能耐与皇贵妃较量,给自己讨回个公道。”
韩昭媛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怒火,最终化作坚定。她点了点头认真道:“女儿知道了,绝不会让她的阴谋得逞的。”
“另外入口的吃食也要经心,什么香囊香粉香薰都别用了,穿戴的收拾衣裳全部用最简单不易做手脚的样式,这后宫的女人啊……”
韩夫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韩昭媛绷紧的心神总算松弛了一些。只是直到母亲出了宫,韩云衣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告诉母亲,太医说她胎像不稳,病灶乃是打小儿受过凉,有些宫寒之兆。
她不记得儿时到底如何受过寒,本想问一问母亲,回头也好对症下药。可惜她被皇贵妃的行径气昏了头,等哭诉完再听了母亲的劝慰指点,时间已经飞逝到了分别的时候,不得不让母亲先行离开。
罢了,再过三日就是中秋宫宴,母亲作为朝廷命妇也要入宫,到时逮着机会再问也不迟。她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垂眸养神,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定要好好保住这个孩子,绝不能让皇贵妃的阴谋得逞。
她并不知道綦烨昭根本没想过要让她平安生下子嗣,更不知道皇帝陛下对皇贵妃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中秋宫宴前一日,綦烨昭将被折磨的心神俱疲的沈宝林提来如此这般交代过,又亲自去长乐宫里与陆清浅透消息。
“故意冲撞?”陆清浅吓的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毕竟是个皇嗣啊……”
“太医早说过韩昭媛身子有恙,并不适合孕育子嗣,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綦烨昭摇摇头低声道:“被撞早产总比日后生出个残废怪物来侮辱天家颜面要好,至少朕还能给她存一丝颜面。”
陆清浅心里了然,所谓的身体有恙,根本是韩云衣长期用了莲兰香所致,只是这般手段皇帝陛下肯定不会放到明面上爽快承认。綦烨昭见她沉默只当她心生不忍,揉了揉她眉心道:“朕知道你是个心软的,提前告诉你就是怕你明日被吓着。你自个儿且怀着身孕呢,这些琐事不要多想,都是她们的命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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