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理会。
“皇上!我要见皇上!我身后是整个王家,是所有的世家,皇后不知轻重,皇上不会的——呜呜!”
堵上嘴,老太监顿觉耳根子清净不少,拍拍手道,“王婆子,皇后娘娘让老奴给你带句话——请放心,本宫不会要了你的命,余生很长,过往的帐,本宫一笔一笔慢慢给你算!”
那老太监满脸诡异的笑,“你是大家出身,想来定与那些粗陋之人不同,嘿嘿,老奴必会好好伺候伺候你!”
胳膊被内侍牢牢地辖住,一股寒气自脚底而生,王氏口中发出“嗬嗬”怪叫,竭力挣扎着,鞋跐掉一只,脚后跟划过粗糙的石子路,登时鲜血淋漓。
她就这么一路像拖破布口袋般,被拖到了南苑。
那老太监呲着一嘴黄牙,贱兮兮笑道,“王婆子,先委屈你两天,等皇上的太平宴一过,老奴得空了,就来伺候你!”
沉重的宫门嘎吱嘎吱响着,在眼前缓缓关上,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了上来,王氏越来越惊恐。
她徒劳地拍打着,哭喊着,终颓然瘫倒,委顿在地。
就这么完了?
不!绝不!
王氏嘴唇已咬出了血,还有最后的机会,她还有最后的筹码。
这次,她要赌一把大的!
冬日昼短,刚过酉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寒风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室外天寒地冻,凤仪宫火墙、地龙炭火熊熊,朱嗣炯一进来就热得发燥。
万碧服侍着给他换了家常衣服,又端来一碗温茶,“瞧你脸红耳赤的,可是与人吵架了?”
朱嗣炯拿起茶碗一饮而尽,“我是骂人骂的,姓罗的案子结了!这个祸国害民的巨贼,依律以大逆拟罪,定了腰斩。”
“明日就将此案结果昭告天下!我明白和众臣说了,行刑那日都要去看,让他们晓得什么叫王法!非看得他们个个心惊肉跳,噩梦连连,往后再做事,可要掂量掂量,‘忠君’是怎么个忠法,‘做事’是怎么个做法!”
万碧笑道,“你那边结了,我这边刚开始发作,今儿个我又刺激了王氏,且看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去。”
“你担忧王家还有不轨之心?但他们最近非常老实,几个做官的子弟办事也很稳妥,难道是装给我看的?”
“虽说王家势力已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年世家不是说倒就倒的,族中能人辈出,但凡有喘息的机会,立刻就能重振旗鼓。你不也忍了十几年才敢动他们?这样的人家,你压得住,睿儿能压住吗?”
朱嗣炯沉吟片刻,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万碧将心中计划和盘托出,朱嗣炯想了想,笑道,“也罢,不管成不成,算我陪你玩一手,若不成,你放心我一样打发她走。王家嘛,就给他们换个家主!”
“还有个事,我先给你提个醒儿,王舅母今天进宫,她向我提亲!”
朱嗣炯顿时想起表哥当年的壮举,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提亲?提什么亲?你早是我媳妇儿了!”
万碧好气又好笑,“想什么呢?不是我!”
“含山?那也不成!他家小子都快二十了,年纪上就不般配!”
“不是!”万碧无奈道,“舅母看上的是永嘉!”
她?朱嗣炯慢慢坐回去,忽一笑,“她是不是怕我们随随便便把永嘉嫁了?或者搞什么政治姻亲?”
“你疑心太重,舅母那人不错,我倒是觉得她是真的怜惜永嘉。”
朝政繁重,朱嗣炯本就累极了,不耐烦再听,挥挥手随意说,“婆婆妈妈的事,你看着处理,永嘉乐意就嫁,不乐意就等殿试时,我准她自己挑一个夫婿,赶紧成亲,赶紧带着林氏出宫,谁都清净!”
万碧便将这层意思委婉透露给永嘉,“舅祖母愿意亲上加亲,但成不成看你,你不愿,谁也不能强迫你!待殿试时,满天下顶尖的才子都在,到时候你也可自己挑一个满意的。”
“你不必现在答复,回去慢慢想想,想好了再来和本宫说。”
永嘉一肚皮心思赶回去,林嫔得知,当下着了急,太后娘家只有个空架子,明摆着这是低嫁!
而且,那是太后娘家,皇上正经的外家,肯定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于是林嫔百般劝阻,苦口婆心劝永嘉万不可答应。
但永嘉不知怎么想的,转天就应了这门亲事。
第105章 太平宴
永嘉有自己的考量——敢当面评价皇后,还能让皇后对她客客气气的人, 可不是养母口中的破落户。
因此哪怕林嫔泪流成河, 几乎淹了半个后宫,她也没半分动摇,反而特地去了一趟凤仪宫, 恳请皇后千万别理会林嫔的胡言乱语, 这门亲事自己是满意的。
万碧当然不会把林嫔的抱怨放在心上, 她看的是永嘉, 只要永嘉没意见,她才没工夫管林嫔如何想。
王老夫人那里也得了信儿,自是乐得合不拢嘴,立即进宫和皇后彻底敲定这门亲事,只待太后孝期一过,就请皇上赐婚——风风光光将永嘉娶进门!
永嘉的亲事一定,万碧下一个就想到了含山,不无感慨道, “这傻丫头心思太单纯, 又对人不设防,驸马可要好好挑一挑, 要精明强干的,不然夫妻俩擎等着被人坑吧!”
想起女儿宝贝得什么似的小松鼠,万碧不由眉头一跳,脑中显出个人影,随即改口道, “太聪明了也不成,含山压不住,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朱嗣炯见她左右为难的样子,不禁失笑,“她贵为当朝唯一的公主,谁敢欺她?放心,我在,自有我护着她。我不在,不是还有睿儿?就算睿儿不在了,他也必会吩咐子孙好好看顾含山。”
一下子说那么远,万碧有些不适,笑嗔说,“什么在不在的,少胡说!别扯那么远,说说眼前事,你那鸿门宴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斗转星移,世事沧桑,昔日气焰嚣张的一等公爵,节制西北诸省兵马的镇北侯,一朝伏法,便如轰然崩塌的大厦,将周遭屋舍花草树木砸了稀烂。
不只是依附罗家的,但凡是与罗家沾亲带故的,统统被查了个遍。
王氏的娘家也因“从往过密”被皇上重重责罚,不但罢免了几个王姓子弟的官职,更是将王氏之父好一顿痛骂,剥去官服,罚跪太阙宫门前。
惊吓交加,严寒相逼,老头子几乎没把命送了,更可怜的是,抬回家后,家族的人就没一个敢来探望他的。
家主的名号自然也没了,曾经车水马龙,冠盖如云的王家门前,已是门可罗雀,呈败落之像。
自然有人“无意间”把消息透露给王氏。
王氏病了,病得很重,短短几日就病得奄奄一息,眼见是将死的人,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见顺王——她从小养大的孩子。
万碧允了。
顺王虽不情意,也不敢抗旨,应付般的见了一面,话也没说几句。
反倒是王氏,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拉着他的胳膊,不住摩挲他的脸庞,那眼神、那神情,宛如慈爱的母亲和挚爱的儿子离别。
她身上充斥着一股子诡异的香味,让顺王想起躺在棺椁里的皇祖母,名贵的香料,腐烂的气息。
一阵阵寒气蓦地顺着脊梁骨往上窜,顺王吓出一身冷汗,匆匆忙忙逃也似地跑了个没影儿。
王氏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冷笑。
这香还是她从沈乐之那里得来的,一旦沾染,所到之处三日不散。
顺王只怕搓掉层皮,这香味也下不去!
三天的功夫,足够那人找上门来了。
眼见大势已定,朱嗣炯心情异常畅快,竟破天荒下旨大行操办,在太阙宫大摆宴请,与百官同乐,美名其曰“太平宴”。
是夜,但见一片漆黑,天上浓云好似一张挣不开的黑幔,遮得星月不见,。
保和殿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一百多桌珍馐从内殿一直摆到两厢偏殿,上百官员,簪缨勋贵,齐聚一堂,喜庆非凡。
三更时分,寒风扫过殿前广场上,呼一声,卷起漫天雪粒子扑面而来。
坐在殿门口的低阶官员被袭得一个个打寒噤,正琢磨着往殿内靠靠,忽见殿门嘎吱嘎吱慢慢合拢。
与此同时,数百军士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持刀直冲内殿。
大殿内,十几个太监拿着匕首利刃,团团围住皇上。
便是喝醉的人此刻也醒了酒——宫变!
朱嗣炯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将领,辨了半天才认出来,“汝南侯世子?”
镇北侯的大女婿!
朱嗣炯丝毫不见恐慌,笑道,“不错不错,这些死士,想必都是罗家的私兵吧!朕一直没找到这些私兵的下落,却原来在你手里。”
他惬意地向后一仰,叹道,“朕本想放过你家,但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朕!”
汝南侯世子铁青着脸,冷喝道,“你借了罗二叔的势力登上帝位,却翻脸不认人,把罗家屠杀殆尽!更是费尽心机大兴连坐之罪,因岳父之案被下诏狱的有多少官员!如此刻薄阴毒,天地不容,今夜我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