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
“你心里……不舒坦吗……”楚千凝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惊悚,可再惊悚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诚实的点了点头,黎阡陌未有半分隐瞒。
那个瞬间,楚千凝似乎确定了什么。
她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对方,目光温柔又无害,可说出口的话却尖锐的仿佛利剑,“世子爷可知,我已有了意中人?”
话音落下,房中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黎阡陌的眼眸中,血色愈浓,环在腰间的手掌猛地收紧,掐得她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偏偏她犟着不肯呼痛。
但心底的刺痛,却无论如何也忽视不得。
“是谁?”黎阡陌的声音像是淬了寒冰一般,冷冽非常,让人毫不怀疑只要楚千凝说出一个名字,他就会立刻派人去将其杀了。
烛火的微光明明灭灭的映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有些幽暗神秘。
有一瞬,楚千凝甚至怀疑,他不止要杀了“她的意中人”,还要杀了她。
“凝儿,我再问一遍。”他掐住她的双肩将人困在自己怀中,妖娆艳丽的眼眸中透着丝丝冰寒,“究竟是何人?”
心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楚千凝急促的呼吸着,勉强丢出了一个字,“……你。”
声音虽轻,语气却很坚定。
黎阡陌听到了,却愣在那没有任何反应。
楚千凝也愣住了。
因为——
心口不痛了。
惊愕的看向黎阡陌,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被对方忽然拥进了怀里,“凝儿……”
他只唤了一句便没了声音,语气温柔怜惜,和平日无异。
可那一声轻柔的低唤,却饱含了无尽的欣喜和满足,似乎他度过这漫长岁月,本就是为了她而来,为了等她同他说这一句话。
楚千凝在他怀中微微抬起头,刚好看到他微垂的眼眸,黑灿灿的发亮,像是夏夜里的一颗星,不复月色残红。
“你的眼睛……”忽然就好了?
“吓到你了?”黎阡陌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好。”
乍一看到,的确觉得心惊。
那个时候的黎阡陌,让人分不清他就到底是人是妖、是仙还是魔。
缓缓退出他的怀抱,这一次,他没有再强势的拽她回去。
不过——
却执拗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沉默的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楚千凝犹豫了一会儿,声音低低的响起,“方才的话,是骗你的。”
包覆在外的男人手掌猛地收紧,“哪一句?”
“每一句。”毫无畏惧的抬头直视黎阡陌的目光,楚千凝继续道,“之前你说要娶我、会待我好,说句实在地,这话我并不相信,也从未放在心上……”
“可是黎阡陌,每每我说出这般漠视你感情的话,而你露出那种受伤的神情,我的心口就仿佛撕裂一般的痛。”
“就好像现在……”
所以,刚刚她试验了一次。
伤了他、再哄好他,果然那种感觉在疼与不疼之间交替,却令她的思绪渐渐明朗。
她与黎阡陌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联系。
反应过来楚千凝的意思,黎阡陌的眼神从初时的担忧渐渐变成了窃喜,他甚至都懒得掩饰,就那样明目张胆的朝她笑着。
“如此说来,凝儿若不嫁我,岂非终生难得安生日子?”
楚千凝:“……”
这是重点吗?
“凝儿,这只能说明你我有缘,天定的姻缘连你自己也拒绝不得。”黎阡陌的语气透着一丝得意,不复方才的阴寒。
“……”
她就不该告诉他这件事。
总觉得,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一晚黎阡陌离开之前,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几本书给楚千凝,算是作为他拿走她佛经的补偿。
临走前他说,“凝儿,你待我好些,我过得舒坦了,那颗心才不会痛。”
可究竟是谁的心呢……
迷迷糊糊的陷入梦境之前,楚千凝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黎阡陌赤红的眼眸、少年稚嫩的话语不停的在耳边响起,上一世死之前的场景一幕幕的闪过,身着白衣的男子抱着她坐在血泊里,两人的衣服被鲜血染得通红,夜色下,泛着诡异的寒光……
*
翌日,楚千凝晨起的脸色不大好看。
许是因着昨夜没有睡好,她的眉宇间透着深深的倦怠。
冷画见她心绪不佳,服侍的时候便格外仔细,生怕是黎阡陌惹了她,自己被波及到。
小心翼翼的给楚千凝挽发,却不妨瞧见了她颈间青紫的齿痕,映着旁边雪白的肌肤,将这一处显得有些狰狞。
这是……
被变态前主子咬的?!
猜到这种可能,冷画吓得手一抖。
心虚的瞄了楚千凝两眼,见她兀自闭着眼睛养神,冷画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却不禁在合计,前主子下口真狠。
难道变态这种事,是越叫越变态吗?
冷画正胡思乱想着,却见流萤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小姐,出大事了!”
“何事?”楚千凝睁开眼睛,眸中华光绽现。
“老爷方才散朝回来,怒气冲冲的让人唤了大少爷去,此刻在前院正要请家法呢。”
“哦?”楚千凝的语气有些玩味,“知道是何原因吗?”
“奴婢悄悄打听了一下,似乎……是今日在朝中有御史参了老爷一本,不知怎么又和大少爷扯上了关系……”
将最后一支簪花插在发间,楚千凝扫过镜中的少女,眸色冰寒冷冽,“走吧,去前院瞧瞧。”
父子“相残”,多精彩的一出儿戏……
☆、第070章 严酷鞭刑
楚千凝不紧不慢的带着冷画朝前院走去,不想经过花园的时候遇到了容锦仙。
她好像还不知道府里出了事,淡定的坐在湖边看书,神色冷冷的。
只扫了一眼,楚千凝就知道她在看什么。
一本诗集,里面收录了一些当世闻名的诗词歌赋。
前世,她也经常捧着这本书爱不释手,读着凤君撷为她写下的诗,感恩于他对她的感情,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这首词是他们初见后,凤君撷回府一挥而就,就此在建安城中流传开来。
人人都道二皇子殿下被楚家孤女迷惑了心神,整日茶饭不思,只想赶快娶她过门儿,也因此,他沦为了笑柄。
旁人被收录在册的诗词均是大气磅礴,壮志凌云,唯有他的词,绮丽婉转,清雅动人。
美则美矣,但终究少了些男儿该有的胸怀,太过儿女情长。
何况——
他本是皇族中人,更不该这般小家子气。
但是楚千凝知道,景佑帝就是喜欢凤君撷的这股“小家子气”,他越是心无大志,他才越是安心。
这就是帝王皇家,这就是皇家。
所谓“君父”,是先君,而后父。
“你也喜欢这本诗集?”见楚千凝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发呆,容锦仙清冷着嗓音问道。
恍然回过神来,楚千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上一世很喜欢,如今却讨厌的不得了。
谈及诗词,容锦仙的话难得多了起来,“你喜欢谁的词?”
压根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楚千凝愣了一下才回道,“……大皇子殿下。”
“他?!”
“嗯,那首《满庭芳》写的极好。”
须知今古事,棋枰胜负,翻覆如斯。
叹纷纷蛮触,回首成非。
剩得几行青史,斜阳下、断碣残碑。
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
平心而论,凤君荐的文采并不亚于凤君撷,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成为“建安四公子”之首。
楚千凝想,倘或他能早日登基为帝,或许东夷国会有不同的光景。
只是,景佑帝迟迟不肯放权,甚至对他多有打压。
可惜了……
正想着,不妨容锦仙的声音凉凉响起,“俗不可耐。”
语气中的嫌弃毫不掩饰,听得楚千凝微怔。
俗不可耐?!
她是在说她,还是凤君荐?
“那不知,表姐喜欢何人的诗词?”瞧她那般样子,应当是有欣赏的诗人才对。
见她问起,容锦仙也没有隐瞒,大大方方的应道,“方才无意间翻到了后几页,恰好看到几年前城中的世家公子写给陛下的祝寿词,那当中,以宁阳侯世子的文采最为出众。”
这一次,换成了楚千凝惊讶。
“黎阡陌?!”她怎么不知道,那本诗集里还有他的作品?
“仙鹤鸣九霄,建安日丽月轮高;苍鹰唳遏云,千古圣雄在今朝;碧云含笑歌一统,九州春色竟折腰……为此一首,乃当世佳作。”
容锦仙的神色依旧冷冷的,只是那双眼眸却比平日亮了一些,“你道如何?”
默默念了一遍那首词,楚千凝的眼中也不觉浮现了一抹惊叹。
“果然不同凡响……”细细咀嚼黎阡陌作的这首词,她愈发觉得他神秘难测。
他看似温润如谪仙,仿佛无欲无求,却不想能作出如此大气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