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通知,也是警告。
偌大容府,她想守护的也就只有这两个人而已,至于别的人,生死皆不与她相关。
隐约猜到了容锦仙要说什么,是以在听到她这番话的时候,楚千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表姐安心,我寄人篱下,自是仰人鼻息生活,又怎敢惹是生非呢……再说,外祖母视我如命,我又怎会舍得让她老人家伤心……”
倘或不是顾及到外祖母,她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才对容锦晴出手。
“如此最好。”
“自然……”
楚千凝的话说了一半,便见花厅的门帘被人挑起,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来人一身绛紫色宝相花缂丝锦袍,头戴束发紫金冠,端得是贵气天成,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那人方才进来,便见满花厅的莺莺燕燕都拜了下去。
“参见殿下。”
“起身。”凤君荐负手而立,气度卓然。
“谢殿下。”
看着与凤君撷有五六分相似的那张脸,楚千凝眸色深深的收回了目光。
想来这会儿,他也该到了。
才这般想着,便见凤君荐与蒋侧妃率众走出花厅,沿着长廊走向湖中间的一处凉亭。
可说是凉亭却又不尽然。
这一处占地极大,比普通的湖心亭要大很多,一共设了四五个,互相通过长廊连着,一直延伸到岸边的花园。
那女宾客的席位便以此分开,既能遥遥相对又不至于唐突。
单单是看这一处的设计,便可知大皇子府上豪奢的程度。
对此,楚千凝前世便有所耳闻。
她曾听凤君撷提起,只言凤君荐生活奢靡,处处精致考究,他府上的一顿饭,足够老百姓活一年有余。
他因嫌烛火有烟气刺鼻,是以寝殿内不燃烛火,而是在屋顶悬了几颗夜明珠。
书房中的书案,通体用琥珀雕琢而成,表面镶嵌着珍珠玛瑙,二尺见方,下面设有抽屉,高约三寸,也是用珍珠镶嵌其中,贮水养着数条金鱼,朱麟碧藻,美不胜收。
就连府中的姬妾也是如此,素日挽发所用皆是郁金油,敷面的粉是龙消粉,衣服上喷洒的乃是沉香水。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那就是大皇子府中所有的屋宇,但凡是凤君荐会踏足之处,必然会燃点熏香。
而他用的熏香又与常人不同,非是沉香、檀香一类,是一种名为“经劫草”所开出的花朵。
这种草长于茶陵州云阳山,高三十丈,一株发出一千枝,一枝有一万片叶子;每一百年开一次花,花开后不凋谢,阴天收卷,晴天舒放,花气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正是因为特殊,是以极不易得。
也因为不易得,因此很少有人知道,这种草作为熏香散发出来的香气会与扶桑花相冲,两者相遇,便会发臭。
想到这一点,楚千凝的唇角就不觉微微扬起。
原本她也不得而知,只是恰好前世她听闻了着经劫草的存在便有些好奇,凤君撷帮她弄了一些回来,怎知放在房中后却臭气熏天。
后来她才知道,这种草不能与扶桑长在一处,否则两者皆伤。
她给冷画她们的膏子虽是用桃花瓣做的,但里面也被她掺了一些扶桑花。
冷画她们素日接触不到经劫草,是以也不怕发出臭味。
而且在来大皇子府之前,她们的膏子便已经用完了,一切都和她所料不差,丢人现眼的就只有容锦晴一人而已。
☆、第054章 相思红豆
江氏和其他那些夫人随意在花园中闲逛,并未与容锦仙她们一起去到湖心亭。
这姐妹俩两人方才落座,便见一位身着水绿色纱裙的少女走到了她们面前,“千凝姐姐……你近来可还好吗……”
楚千凝闻声抬头,意外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覃凝素怯怯的看着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不安的绞动绣帕。
若说楚千凝在这建安城中还有什么排得上号的故友,那么眼前这位女子无异就是其中一个。
或者说——
是唯一的一个。
她自幼被楚夫人管教严格,虽然也与这城中的世家小姐有些往来,但极少交往过密,大多都是一些点头之交。
重要的是,各家小姐之间的关系甚至会牵扯到各自的家族。
是以,楚千凝也不愿意花心思去经营一段友谊。
倒是覃凝素,主动“赖”上了她。
极为难得的是,她也很合楚千凝的眼缘,而且她爹覃岩明在朝中也保持中立,不会涉及到党派纷争,两府之间更加不会有利益牵扯。
两人的名字里又都嵌了一个“凝”字,不可谓不巧。
覃凝素的“凝”,是取自“庭际高梧凝宿雾,卷帘双鹊惊飞去”;而楚千凝的“凝”则是出自“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
之后,二人便成为了闺中密友。
只是……
在楚家败落后,她与覃凝素的联系便断了。
前世便是如此,两人之间再无往来。
那今生这是……
瞧着覃凝素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楚千凝握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还好,倒是你,怎地瞧着这般憔悴?”
“姐姐……我……”才一开口,覃凝素便有些哽咽。
“有什么话慢慢说,别急。”
“我知道楚家出了事儿,本该一早就去容府探望姐姐的,只是、只是……”不知是因为什么,覃凝素紧紧皱起眉头,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楚千凝倒是隐约猜到了。
想来是覃大人和覃夫人恐惹祸上身,是以不许她过府探望。
她倒不会因此就怨怪对方,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况覃凝素只是一个世家小姐,自然凡事听从父母安排。
他们不让她与自己联系,想来她除了听从别无他法。
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楚千凝握了握潘凝素的手,开口的语气很淡,“眼下不是见着了嘛。”
“可是……”
“我如今住在舅父家里,一切都好,你无须挂怀。”
眼眶红红的望着楚千凝,覃凝素紧紧地回握着她的双手,借着袖管的掩映,偷偷将一包银子塞进了她的手中。
“凝素!”楚千凝愣住,“你这是……”
攥住她的手不许她退回,覃凝素坚持道,“我性子软弱,帮不上姐姐别的,唯有这点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虽然楚千凝没说,但寄人篱下的日子想也知道不好过。
既是住在别人家里,哪里少得了花销,处处都要使银子打点。
覃凝素的月银也不算多,这是她自己偷偷攒下的,还有一些是她差丫鬟出去变卖了几件首饰才勉强凑出来的。
或许用处不大,但好歹是她一番心意。
望着覃凝素真挚的目光,楚千凝握着手中的银子,眸中氤氲出一层水汽。
心里,暖暖的。
她从未想过,当今世上除了外祖母竟还会有人如此待她。
若换成别人来做这件事,楚千凝定然是不信的。
但覃凝素……
她却不会有丝毫怀疑。
“你的境地也……”楚千凝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覃凝素猛地抽回手,眼神直直的盯着某一处,随后便匆忙起身离开了。
那一眼,充满了慌乱和恐惧。
转头顺着她的视线向花园那边望去,楚千凝的眼中充满了探究。
她方才看到了什么,为何那般慌乱的模样?
“是覃夫人。”容锦仙的声音忽然响起,清冷含翠,不带丝毫感情。
闻言,楚千凝的眸中闪过一抹冷芒。
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在,她垂首收敛了周身的冷意,再次抬起头时依旧笑得沉静无害,“表姐慧眼,凝儿自叹弗如。”
粉唇轻抿,容锦仙未置一词。
想到方才扫过的一张脸,楚千凝微扬的唇角渐渐落下。
覃夫人……
如今覃府的当家主母并非是覃凝素的生母,而是覃大人的续弦。
继母苛待子女的事情从古便有,楚千凝在书中所见便不下数十件,前世覃凝素也是这般任人揉搓捏圆的性子,只是情况远比眼下要强。
方才她瞧对方的样子,怎地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
秀眉微蹙,楚千凝的眸光隐隐变的幽暗,似是笼了团团黑色的迷雾,让人不由自主的陷落。
四周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夹杂着女子轻轻的调笑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顺着众人巴望的方向看去,楚千凝的眸光倏然凝住。
那个瞬间,仿佛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远处的岸边繁花开遍,绿柳粉桃,映着潭中湖水,景致怡然。
男子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锦袍,远而望之,身姿颀长,气质凌云。
他身侧是一簇开得正好的扶桑花,绯红艳丽,夺人眼球。
“朝霞映日殊未妍,珊瑚照水定非鲜;千叶芙蓉讵相似,百枝灯花复羞燃……”他随意摘下一朵,就这样一边吟诗,一边穿过连廊走向湖心亭。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背景,唯他一人独绽光华。
凤君撷!
楚千凝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异样,可双手还是止不住在颤抖。
不是紧张、亦不是恐惧,而是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