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仅仅一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四国纷争不断,东夷如今内忧外患,他的帝王梦怕是很快就要醒了。
眼睁睁的看着王位被夺,应该比被她杀死更痛苦吧。
风乍起,吹进殿内片片雪花。
空中阴云尽散,残月再现,却变成了诡异的血红之色。
“今生此恨难消,若有来世,我必然尽数奉还!”
她一句一顿,字字啼血,“望皇权尽散,王座倾覆,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话落,眼睫微合。
楚千凝无力的倒在了血泊当中,一袭烟青色衣裙被血水染得通红。
像是一朵艳丽的扶桑花,开在寂静的寒夜当中。
鲜艳妩媚,妖娆魅惑。
殿外传来刀剑相博的声音,她听得并不真切。
恍惚间,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而至。
耳边响起一道清音,一声声的唤着她“凝儿”,那样满含深情却又莫名刺痛人心,令人不禁好奇,他的声音为何这般绝望忧伤。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在了楚千凝的眼角,她挣扎着要睁开眼,却只看到了一抹月白色,纯净无暇,令人心安。
“凝儿,我来迟了……”
他——
是谁?
“你原是怪我,是以才不肯再睁眼看我,是吗?”
任他再如何低语倾诉,怀中女子仍无半点回应。
夜,静谧无声。
血,殷红冰凉……
映着天边一抹残月,他紧紧抱着楚千凝,任由鲜血晕染了自己的洁白锦袍。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动作轻柔的拢起她鬓边的长发。
敛眸,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再次睁开双眼,男人的眸中乍现赤红之色,冰冷寒凉,带着嗜血的杀意。
“凝儿……”
*
“啊!”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余惊未退,额间布满了冷汗。
标准的瓜子脸,上嵌了一双清幽美眸。
乍见似是带着一些妩媚妖娆,待细细探寻,却发现眼底暗含一丝冷芒,如般冰潭幽深。
不是楚千凝又是何人!
外间上夜的冷画听到声音,赶紧端着烛台走了进来,“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昏黄微暗的烛光驱散了一室清冷,让楚千凝的意识稍稍回笼。
她微微敛眸,轻应了一声。
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冷画拿着丝绢轻轻帮她拭去脸上的薄汗,“小姐近来总是夜不安寐,不如奴婢帮您点一些安神的香料吧?”
“……嗯。”
她微微点头,喝了一口热茶,这才觉得周身渐渐回暖。
清幽的眸光扫过冷画,待对方回身时,她已先行收回了视线。
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冷画帮她将身上的被子掖好,“方才子时,小姐安心睡吧,奴婢在这儿守着您。”
“不必,你去歇着吧。”摇了摇头,楚千凝淡声说道。
“可是您……”
冷画神色有些纠结,像是不放心她的样子,但一对视上她那双平静幽深的眼眸,下意识的就点头退出了内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小姐这几日有些不对劲儿。
似乎……
变的从前更加沉静了。
那双眼眸中,好像藏了无尽的秘密,深不可测。
目送着冷画走了出去,楚千凝不经意间垂首,看着垂至腰间的墨色青丝,她不禁伸手轻轻抚过,眸中带着一抹深思。
她重生了……
像梦一样不可思议,几日前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身处尚书府,这张脸、这具身体,都是她十四岁时的模样。
彼时,她方才被容敬接进容家。
未曾嫁与凤君撷,更加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只是遗憾的是,她终究没能救下爹娘……
即便重活一世,原来有些事情早已注定,而她能做的,便是利用这次机会,为楚家满门报仇。
凤君撷、容锦晴……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忽然想到了什么,楚千凝眸光微滞。
前世她死的时候,似是有人为她落了一滴泪。
抬手抚过自己的眼角,肌肤光洁白皙,如象牙般细腻精致。
她记得,就掉在了她眼角这里。
可她并未看清对方的容貌,只记得他穿了一身白衣,声音清润温柔,印象里,她好像从未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侧身躺在榻上,楚千凝的意识渐渐变的迷糊。
彻底陷入睡梦中之前,她想,今生若是能寻到那人,她定然要偿还那份恩情。
毕竟……
死后有人为她流了一滴泪。
大概是点了安神香的缘故,楚千凝的呼吸渐渐变的清浅绵长,明显是睡着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倩纱窗渗漏进来,如水般的月华倾泻一室。
映着少女艳华无双的容颜,令人望之心折。
纱幔微动,并未惊醒梦中的少女。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静坐在她的榻前,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她的眉间,男子的眸光充满深情的凝望着她,指尖的动作轻柔而怜惜。
他轻声开口,音色如玉,“凝儿……”
一声轻唤,缱绻眷恋,深情脉脉。
☆、第004章 黑衣男子
夜凉如水,月华如波。
阵阵夜风吹动院中树木,映在窗上几道斑驳的残影。
袅袅香烟飘散,纱幔中的人朦胧隐约,唯美如画。
房内安谧宁静的氛围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可静坐在榻边的黑衣男子神智却异常清醒。
神色专注的望着睡梦中的少女,眸光深邃而温柔。
“凝儿,我回来了……”
这次,定会好生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指腹轻轻划过楚千凝光滑白皙的眼角,黑衣男子的手似是一顿。
他记得……
俊眉微皱,随即又缓缓舒展。
黑眸愈见幽暗,眼底的思绪让人难以捉摸。
忽然——
“娘……”楚千凝嘤咛出声,新月般的眉微微蹙起。
闻言,黑衣男子的眸光倏然凝住,原本轻覆在她颊边的手掌瞬间紧握成拳。
日有所思,方才夜有所梦。
楚家出事之后她便被接到了容府,虽则锦衣玉食与以往无异,可终究心伤难愈。
家中生变、痛失双亲,个中苦楚若非亲身经历,恐怕难以感同身受。
眼下时局纷杂,朝中多有异动,时机尚未成熟,否则,他也不必漏夜前来,只为一解相思之苦。
轻轻拭去楚千凝眼角的一滴晶莹,黑衣男子眸光晦涩,眼底凝着一抹化不去的幽暗。
月浅灯深,美梦难寻……
*
翌日,楚千凝方才醒来,眸中便乍现惊惧之色。
满眼惧意的望着月白色帐顶,好半晌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容府,而非幽月宫。
轻叹了口气,她敛眸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上一世,在被凤池幽禁的那段时日,她每日醒来都惶惶难安,甚至偶尔会祈祷,希望自己就那样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只因清醒之后,就要面临无尽的折磨……
是以方才睡醒,她便下意识的以为还身处幽月宫,竟一时忘了这是在多年之前。
素手轻搭在额间,楚千凝在榻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才坐了起来。
昨夜从梦中惊醒,她只当之后再难入睡,不想这一觉竟睡得格外的沉。
“小姐,您醒啦。”听到内间的响动,冷画和秋屏前后走了进来。
“嗯。”
轻应了一声,楚千凝的目光幽幽扫过面前的两个小丫头。
前世,她身边并没有叫“冷画”的婢女。
除了秋屏之外,倒是还有一个一等的大丫头,只是她不喜身边跟着太多人,是以素日皆是秋屏一人在房中服侍。
如此想来,倒是提醒了她。
虽说重活一世,可到底世事不会全然相同。
这丫头究竟可信与否,眼下尚不能定论,不比秋屏那般,注定与她没有主仆之谊。
“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秋屏垂首而立,静候在榻边。
端坐在妆台前,楚千凝透过雕花棱镜注视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婢女,清幽的美眸中忽然浮现一抹笑意。
那一笑,似姹紫嫣红般艳丽无双、若晨光朝霞般灿烂耀眼。
明眸皓齿,莞尔嫣然。
秋屏不经意间对视上楚千凝的视线,神色稍怔,手中一时失了准头,便扯下了一根发丝。
“奴婢该死!”她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
“因定三生果未知,繁华浮影愧成诗;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楚千凝柔声轻叹,“禅语有言,青丝恼人,断了也好。”
“您……”秋屏怯怯的抬头看向她。
“我并未怪罪于你。”
楚千凝收回视线,从妆盒中拿出一根银簪递给了秋屏,“我瞧这簪子与你今日的衣裙很是相称,便赏给你吧。”
“小姐?”秋屏疑惑。
“自我入府后,便一直是你在身边服侍,主仆一场,我从未赏过你什么,今日便算是个开始。”日后,还有“重赏”。
“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秋屏不敢居功。”
“秋屏……”楚千凝漫不经心的看着她,唇边噙笑,幽幽说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又似乎别具深意。
一时被她身上的气场震慑住,秋屏愣愣的和她对视,心脏打鼓一般的跳动,内心莫名充满了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