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掉光了!
要知道,东夷人可是很看重头发的。
若非铁了心要遁入空门,任谁都不会轻易削去长发。
如容锦晴这般无辜失了一头青丝,恐怕会被人认为是不祥之兆。
“是真的,方才我跟着他们到望月居门口,她头上的帷帽不知怎么被吹掉了,我亲眼看到的。”
“被风吹掉的?”楚千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看始作俑者不是风,而是你吧。”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
见楚千凝盈盈笑着,一副乾坤尽在掌中的模样,冷画唇边的笑意渐渐地凝滞,“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
“有什么好惊讶的,迟早有这么一日。”只是她没想到,会刚好赶在容锦晴去钦阳侯府参加宴会的时候,许是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吧。
闻言,冷画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回忆起之前不着痕迹的给春香的那些篦头膏子,恍然大悟。
那东西原来是这个用处……
“小姐,您那么早就计划着要收拾二小姐啦?”
“不然呢,留着她送我出嫁吗?”
冷画:“……”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不过,冷画倒是从楚千凝这句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您是想在出嫁之前,将这府里料理干净吗?”只怕,并不容易吧。
“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只准备对容锦晴下手。
要针对什么人、选择怎样的场合、以怎样的方式,这些都需要好生谋划,容锦晴只是一个开始,她会把孟姨娘留到最后。
因为——
她要看着对方失去自己想要的一切。
儿子、女儿、地位、家世……
所有的一切。
敛住眸中的寒意,楚千凝缓步朝梦安居走去,裙裾微漾,如花绽放。
*
容锦晴是在钦阳侯府出得丑,彼时她正娇俏灵动的游走于各府小姐之间,可不知是谁最先尖叫了一声,然后便一个接着一个盯着她看,眸中充满了惊恐。
直到连香薇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她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头发……
她素来引以为傲的青丝散落满身,黑色的一团掉在地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的抬手捋了一把,只轻轻一下,却带下了一大把头发。
那个瞬间,宛如噩梦般可怕。
于是,人人皆知容家的二小姐没了头发,连城中的百姓尚且有所耳闻,更何况是容府的下人。
老夫人和容敬纷纷赶去了望月居,可容锦晴却用被子捂着头,拒不就医。
孟姨娘坐在榻边苦苦哀求,但她除了哭连话都不肯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容敬沉声质问容景络,殊不知后者也是满心疑惑。
“……孩儿实在不知。”
一开始还无恙,谁知忽然就了头发,那发丝竟脆弱至极,随手一捋便是一把,他也被惊着了。
“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此言一出,屋中之人神色各异。
容景络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对,于是便下意识远离了床榻。
的确——
依着容锦晴眼下的情景,很像是生了病。
可是,究竟是什么病呢?
“二小姐的身子素来康健,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染了病呢,依奴婢看,会不会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或是错用了什么东西?”孟姨娘倒还有些理智,并不觉得容锦晴是染病所致。
皱了皱眉,容敬沉默着没有吭声。
见状,孟姨娘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
老爷应当张罗着请太医才对。
但他为何不开口呢?
分明从容敬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狠意,孟姨娘赶紧跪倒在老夫人脚边,声泪俱下,“老夫人,求您救救二小姐,她是您的亲孙女啊……”
“情况虽险,但到底于性命无异,你先勿要胡说八道!”老夫人心里自然也着急,可容敬迟迟不发话,她一时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
“老夫人,不若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吧。”半晌之后,容敬才终于开口,但是说出的话却瞬间就令孟姨娘跌坐在地。
“你说什么?!”老夫人也有些难以置信。
“让大夫去庄子上医治,总好过留在府里日日被人注目。”他没说的是,容锦晴留在府中一日,他便要被人笑话一日。
不止是他,就连容景络也是如此。
是以——
这父子俩倒是不谋而合,却令孟姨娘彻底寒了心。
------题外话------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忆江上吴处士》
☆、第123章 好心送行
容敬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仔细一想却愈发不妥。
送到庄子去的姑娘家,难道还指望日后再接回来不成?
一旦容锦晴被送出了容府的大门,容家便等于没了她这个人,他日再想回来当她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却是万万不能。
孟姨娘深知这一点,是以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老夫人向来心疼这些晚辈,自然也于心不忍,几次看着容敬欲言又止。
她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可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直白。
于是,她示意容敬和她出去,母子俩单独谈了许久,最终她沉默的回了棠宁苑不再插手此事,态度已然明了。
至此,孟姨娘最后的一点指望也没了。
而老夫人之所以被说服,不过就是因为容敬搬出了景佑帝。
之前他有意容锦仙,结果后者容貌被毁,无法入宫侍奉;后来,他又盯上了楚千凝,怎奈太后横插了一脚,硬生生把二人凑成了“父女”。
俗话说的好,有再一再二,却绝无再三再四。
如今——
景佑帝方才下旨选秀,容锦晴便出了这样的事,知道的这是意外,不知道的恐还以为这又是他们使出的把戏。
倘或因此惹得帝王震怒,莫要说是容锦晴,只怕整座尚书府都保不住。
为此,老夫人方才沉默以待,不再过问。
经此一事,她不止是可怜容锦晴的处境,还心惊容敬的冷漠无情。
那是他的亲生女儿,一声声唤着他“爹爹”长大,可他为了自己的名声放弃她时,连半点犹豫都不曾。
何其狠心……
恍惚间,老夫人竟有些茫然。
那真的是她的儿子吗?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唉……”深深的叹了口气,老夫人紧紧的闭着双眼,眼泪缓缓流下。
“老夫人宽心,待日后二小姐好转了,再将她接回来便是。”赵嬷嬷有意安慰,可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老夫人。
她摇了摇头,眼底浑浊,“回不来了……”
见状,赵嬷嬷目露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
正想着要不要去请表小姐过来时,却听老夫人沉声道,“走,随我去祠堂上炷香。”
将儿孙养育至此,她愧对容家的列祖列宗。
不知是满腹经纶膨胀了野心,还是本心驱使,步步攀升,得陇望蜀。
到头来,竟连至亲骨肉都舍弃了……
今日是晴儿,他日便有可能是仙儿。
从前……
还有江氏腹中的那个孩子。
那是他初为人父,却仍能狠得下心不对孟姨娘问责,那时便已然可见其心志。
往后,或许会轮到自己也说不定。
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老夫人的脸色骤然一变,脚步也随之停下。
“老夫人?”赵嬷嬷疑惑的看向她,却见她面无血色,目露惊惧,“老夫人?!您怎么了?”
“去……去祠堂……”勉强稳住心神往前走,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赵嬷嬷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心下担忧不已。
将人送到祠堂之后,她见老夫人在里面跪着诵经,便打发小丫鬟去梦安居传话,想着有表小姐陪着或许会好些。
楚千凝听闻老夫人在祠堂时,二话不说便往那赶。
可临至门口,她却并未进去,而是安静的跪在了外面。
决定对容锦晴出手的那日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投鼠忌器……
但又不能不“投”。
惹外祖母忧心,实非她所愿。
只是若她坐以待毙,便会落得如前世一般的结局。何况家仇未报,她始终难以心安,她力所能及,不过是尽量将伤害降至最低。
眼下看来,是她将事情想简单了。
伤害就是伤害,无所谓“大小”。
看着老夫人沧桑衰老的背影,楚千凝的眼前不觉泛起了一层水汽。
恩仇难以两……
是她不孝。
*
老夫人终于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赵嬷嬷扶着她往外走,轻声道,“表小姐一早就来了,一直在外跪着不敢进去打扰您。”
闻言,老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跪在不远处的人,心里又急又心疼。
急得是恐她作践坏身子,疼得是见她起身时都有些不稳。
“快过来!”朝楚千凝招了招手,老夫人心疼的握住她的手,难得不悦的数落她,“身子才大安了几天,竟这般胡闹……”
“已经无碍了,您无需担忧。”
扶着老夫人往棠宁苑的方向走,楚千凝忽然听她问道,“凝儿,你舅父准备将晴儿送到庄子上去,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