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赏月宴不欢而散,诸位宾客纷纷拜别皇后等人,待他们先离去了, 才敢依次离开。
长公主是与皇后一道走出门的, 皇后回头看了一眼锦笙,她正被顾勰拉着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皇后的目光微移,与站在庭院中接受众人拜别叩礼的太子爷衔接上,后者轻点头,她才放心地离开。
长公主深谙顾勰的脾性,走时只叮嘱他早些回来。
“这个宴结束得也太快了,虽说我不是冲着他家的饭来的,但什么都没吃就这么散席未免可惜。”顾勰扭着脖子,拉住锦笙,窃窃私语道,“这件事奇怪得很,我怀疑是君曦见授意的,那晚我们在河道边看见他和斛律茹走在一起,肯定就是为了密谋这事儿……阿笙,你觉得呢?”
他故意反问,略带着试探的意味,锦笙听得出来,她将手里的玉色糕三两口咬了囫囵道,“大概是罢,反正这个时候也不关我们的事。萧太傅若是清白的,不过也就是跟着走了一趟罢了,若不是清白的,太子爷密不密谋他都活不长。”
听见这话,顾勰的猜疑变成了确定,冷凝了一瞬,他若无其事地拉住锦笙,笑道,“也对,不关我们的事情,反正这宴也被搞砸了,我们去太湖楼罢?”
“好啊。”锦笙拍了拍掌心的糕屑,起身时佯装不经意地找寻某人的身影,目光逡巡微转,一眼望到了人群中最为耀眼的太子爷。
巧的是,太子爷也正看着她,他默然不语,只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兀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来时查看过萧府的地形图,太子爷走的那条曲径通的似是萧府后门的深巷。
锦笙心领神会,和顾勰走出正门后,对他道,“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想更衣,去去便回!”
顾勰微一愣,意识到什么后,他僵硬地提起唇淡笑了下,“好,你快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锦笙已经转头跑了,他的神情她也半分没有看见,只是兴冲冲地往后门深巷跑去。
后门朱红色的灯笼下,太子爷正负手而立,身后颔首站着青崖和墨竹,后者为太子爷提着一盏宫灯,是金黄色的,在夜色衬托下,灯色格外柔和明亮。
锦笙跑过墙壁拐角,停在那里,望着深巷尽头的太子爷,咧嘴一笑,呼哧呼哧地小喘几口气,然后跑向他。
少女情怀总是诗,诗里的情怀是一曲无声的温柔,撩拨着彼此的心。
她也只是在长长的、昏暗的深巷中,朝自己喜欢的人跑去罢了。
一把扑上去将太子爷抱住,锦笙脚底的趔趄刹住了,她转头四下看看,似乎除了青崖和墨竹之外没有别人了,于是她踮起脚尖,在君漓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身后站着的青崖和墨竹默默地把自己的脸埋得更深,眼观鼻、鼻观心,佯装看不见听不见。
只是蜻蜓点水的颊吻,锦笙却羞红了脸,君漓眉眼温柔,眸中含笑凝睇着她。
她以为太子爷在这儿等着就是为了要亲亲的,她现在亲完,准备跑了,刚转过头,君漓又轻拉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带回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辗转厮磨。
片刻后,君漓放开她,就着灯火细看她的眉眼。
锦笙舔舔嘴角,咂咂嘴,明眸望着他,“席上倒的是什么茶?”
“水仙。”君漓回道,“你喜欢?”
锦笙点头,“好像比你惯爱喝的龙井好喝。”
“我记下了。”君漓拂开她眉间飘起的青丝,“今晚别玩太久,来府上找我。”
锦笙眼神乱飘,“我还要看烟火的,烟火要亥时正才有。”
“我陪窈窈看不好吗?”君漓挑眉。
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轻瞥过巷子前面的拐角,别有深意地微微一凝。
锦笙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轻巧落下一声“好”,踮起脚尖在他另一边脸上也吻了下,然后转身跑掉。
也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君漓的视线往前移了些,落在拐角处,冷凝了一瞬,转身往身后的方向走去。
太子爷很无耻地在心底承认,就算得到了阿笙的身和心,还是不喜欢别人觊觎阿笙,尤其是顾勰。
他抬手,用拇指,准确无误地轻拂过脖颈上已经掉了些细粉的那处吻|痕,想到席间顾勰震惊隐怒的神情,他难得,恶劣地勾起唇角,敛起眸光。
第121章 母后同意这门婚事√
太湖楼上, 兰字雅间内。
锦笙见顾勰一直闷闷不乐地, 时而望着窗外, 时而盯着饭菜发呆, 她用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今日怎么了?为何总是心不在焉?”
顾勰回过神, 用筷子随意戳了戳米饭, 垂眸嗟了口气,他抬眸看向锦笙,满脑子都是她方才兴冲冲地朝着君漓跑过去, 踮起脚尖献上颊吻的情景。
她自己知不知道,那般样子男人看了有多心动。
可偏偏被吻的人不是他,他心动又有什么用呢?徒增苦恼。
君曦见颈上的痕迹也是阿笙留下的, 阿笙竟然该有多喜欢君曦见, 才愿意交付自己的身心。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阿笙和他认识的完全不同。她的所有娇羞活泼、楚楚动人, 所有小女儿家的姿态全都给了君曦见。
“我……”顾勰垂首, 将脑袋放在桌上, 闭着眼道, “我觉得不舒服, 不想吃了, 但是又舍不得……”
他的声音忽然细如蚊呐,锦笙听清楚了些,玩笑道, “顾大人做了官之后的确是不一样了, 竟然舍不得浪费粮食了?”
“是啊,做了官之后,好像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顾勰转过头去,看向窗外,“一会儿,你还会去跟我看烟火吗?”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吃完饭我还有别的事,嗯……亥时之前我就要走。”锦笙沉吟了下,又道,“下次咱们再约?”
是啊,做了官之后,好像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但唯一有一样经久未变的就是,他还是不如君曦见。
顾勰当然知道她会走,也不为难她,“嗯,你若是有事就先走罢,我自己待会儿。”
“可是你这个样子,我有点儿不放心啊。”锦笙挠了挠后脑勺,“不如我把你送回府再走?反正现在还早,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不用了,你走罢。我想自己在这儿待着。”顾勰趴在桌上,望着窗外就没动过,他这样背对着锦笙,脸上的喜怒哀乐她都瞧不到,只是声音放得很轻,让人听着就觉得有气无力。
沉吟须臾,锦笙迟疑着道,“那我走了?账我已经结了。你记得早点儿回去啊,明日还得上早朝。”
“嗯。”顾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听着锦笙开门离去,又轻轻关上门的声音,他的眼角莫名湿润。
她走出门之后,室内就剩下他一个人,寂静得让他忽觉落寞,那凉风从窗口一阵阵灌进来,他无端回忆起这么多年来深一脚浅一脚走的荒唐路,不外乎是让他更觉落寞的声色犬马。
***
锦笙下楼之后先吩咐了小厮随时注意着雅间里的动静,叮嘱好一切后给了小厮一锭银子,这才骑马往太子府上去。
她骑上马,抬眸望了一眼雅间的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是一片漆黑空荡,只有一丝亮光呈线形打在天花板上。
她隐约窥见了那仿佛从缝隙中漏出来似的光亮,就像是破茧的蝶,在自己黑漆漆的小房子里钻出了一个洞。
想到这里,锦笙的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情绪浮动着。
她轻声打马,赶往太子府。
她打算从后门进去,路过正门的时候看见了一辆奢华的马车,不像是太子爷寻常那辆,也没放在心上,一路欢快跳脱地奔向太子爷的书房。
还没走近便发现书房的门没关,满室烛光,一圈圈地黄晕从花窗漏出来,又从半敞开的门中洒了一地,暖意融融地。
想来太子爷正在房间里看书等着她,锦笙抿唇一笑,蹦蹦跳跳地朝房门冲过去,“轰”地推开门,“君曦见!”
吓,锦笙抬眸第一眼却对上的是皇后娘娘的眸子。
她进门太猛,被门槛儿绊了下,脚底的趔趄又被皇后娘娘吓得没来得及收住,径直朝前面扑过去,站在一旁的太子爷眼疾手快,伸出手臂拦腰把她扶住了。
她的脑袋朝下,整个人就好像一个倒把茄子,歪在太子爷的手臂里。
顿时,因她险些摔跤而绷紧的气氛被搅得很是滑稽。
恰是时,她的脑袋顶上还传来一声太子爷的轻笑。
锦笙窘迫得满脸通红,讪讪地站稳,嗔怪地瞪了太子爷一眼,心里怨他为何不早告诉她皇后娘娘在府中。
她向前走了两步,抿唇,深吸了口气,准备施礼,“皇……”
“不必多礼了。”皇后先她一步拉住她,温柔地细声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过来……今夜在宴上,姨母还没好好看看你。”
她那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颤音渐起。锦笙知道她浅吸了一口气,似是哽咽。
面前这个身着鸾凤织金锦裳的端庄妇人忍了一晚上的情绪,就在轻抚到她的脸时,愈渐浮动。
“曦见和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不可思议……”皇后拉着锦笙坐到自己身边,凝视她这张和林娴玉少女时像了七分的脸,轻啜道,“我以为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但我是希望你平安的,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成现在这样……小时候你没有这么瘦的,我抱你的时候,你也是圆滚滚的一小团儿,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