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雅嘉顿时一恼,可看一眼门外天色,脸上的血色也随之慢慢褪去,再开口时她嗓音谙哑,“本宫不知你对阿瑞说了什么,不过他现在认定是本宫指使了此事,若本宫不认,他……他就要对驸马不利!”
顾昭华皱了皱眉,“他要如何不利?”空口放话并不是凤行瑞的作风。
凤行雅嘉的眼角更红,盯着顾昭华的眼中充满了恼恨之意!“你装什么糊涂?本宫不信你不知道!”几近嘶吼地吐出这句话,凤行雅嘉突地按住腹部倒退两步,无力地跌坐在椅上,额上已瞬间见了冷汗。
顾昭华见状忙让人去唤张太医,她对凤行雅嘉并不是不怨,可她们之间的恩怨早已过去,就算这次她怀疑凤行雅嘉,可面对一个七月孕妇,才刚刚为人母的顾昭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凤行雅嘉的孩子出事。
或许是因为见到顾昭华传了太医,凤行雅嘉的戒心终于稍减,她倚在椅中汗如雨下,仍艰难地喊道:“我真不知道,香囊是我托人送来的,可里面的东西并不是我的,顾昭华,我凤行雅嘉敢做敢当,敢做就一定会认!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也无从查起!但阿瑞不信我,你去和他说吧,让他放了驸马,三日之期将到,我若再交不出凶手,他便要给驸马吸食五石散,要他的性命!”
顾昭华登时大惊!“怎会如此?”
凤行雅嘉的话从牙缝中挤出来,“两天前阿瑞借皇上之名宣驸马进宫,从此便将驸马扣押天牢,要我交出凶徒,可我近年来少有外出,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送来香囊不过是出于内心的一份愧疚,希望你重得孩儿后不要再记起我们往日的仇怨,怎知……怎知……”
“你先不要说话!”顾昭华眼见凤行雅嘉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消了个干干净净,忙地大声阻止她,又唤进门外跟来的丫头,让她们暂时照顾。
进来的丫头是个生面孔,并不是以往凤行雅嘉身边的宫女,见凤行雅嘉好似瘫在椅上,顿时慌了手脚,顾昭华不得不又叫来几个王府里的嬷嬷进来帮忙。
“公主的胎本就怀得不稳,这两日为了驸马的事情奔波在外,全靠喝保胎汤才能安然无恙,太医早已吩咐公主要控制情绪,不要过于激动,可公主她还是……”
小丫头说得语无伦次,顾昭华却听得明白,看着凤行雅嘉张着嘴大口喘气连话都说不出的样子,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突然一个嬷嬷喊道:“公主破水了!”
顾昭华再顾不得想其他,连忙让人把凤行雅嘉搬到后院的厢房去,张太医随之来到,马上便为凤行雅嘉诊断,凤行雅嘉已孕七月有余,如今怕不是要早产!
“七月胎儿过于娇弱,纵然生产恐怕也难以存活。”张太医神情凝重,“还请王妃出面恳请皇上批下秘药,以确保公主母子平安。”
顾昭华完全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摊上这样的事!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好端端的却又把两条人命压在了她身上!偏偏凤行瑞又扣押了赵睿,如果凤行雅嘉在极乐王府里出了事,用不着别人怀疑,顾昭华都得怀疑是不是自己蓄意想害了凤行雅嘉!顾昭华是绝对不愿背负这样的罪名的,就算这次下毒的事与凤行雅嘉脱不了干系,她也不愿在这样的时候乘人之危,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我的身体不适合进宫。”顾昭华急迫之下总算保有几分冷静,“我这便修书一封,劳烦张太医进宫跑一趟,将此书交给王爷,王爷看过后自然知道如何行事。”
第340章 七星子
张太医没有犹豫,拿了顾昭华的亲笔信即刻起身进宫,好在府里才有孩子出生过,一切用物十分应当,稳婆也找了先前替顾昭华接生的那几个,暂时先稳着凤行雅嘉的情况。
听着内堂里的惨呼一声高过一声,顾昭华在外心烦气躁,一个劲儿地转圈。丫头婆子们忙个不停,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传个消息,顾昭华原是担心凤行雅嘉在自己府上出事将来不好解释,可现在却是真的在替孩子担心。
又过了一阵子一个稳婆出来,满头大汗地道:“公主难产,若再耽误下去,恐怕会一失两命。”
顾昭华心急如焚,连连催促管家派人快马往宫外去接应张太医,好不容易听到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又听内室一声惨叫,接着便寂静无声了。
张太医喘着粗气奔进来,连礼节都忘记了,叫出稳婆将手上的药物交予对方,让稳婆给凤行雅嘉服下。
顾昭华的心也提在半空,稳婆进去良久,终于听见内室传来虚弱的婴儿哭声。
顾昭华再顾不得其他,几步转进内堂,便见一个稳婆怀里抱着小包被,另一个稳婆则在替凤行雅嘉清理身体。
稳婆忙将孩子抱到顾昭华面前,顾昭华见那孩子小得厉害,小脸通红地皱在一起,眼睛都睁不开,与三郎出生时的身强体壮哭声嘹亮截然不同。
“七星子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稳婆给顾昭华解释,“毕竟才七个月,与足月的孩子比不了。”
顾昭华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床上的凤行雅嘉,“公主怎么样?”
那边替凤行雅嘉收拾的稳婆立时过来回话,“公主服了张大人的药后方有力气产下孩子,现下精疲力尽,已经入睡了。”
顾昭华听到这个答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让两个稳婆在这里收拾,又让人叫过府中的一个乳母暂时带着孩子,自己便从内堂出来,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凤行雅嘉送回广平侯府去。
不想刚出来就与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这人只穿着白色中衣,发髻凌乱,下颔亦长出点点胡渣,形容十分狼狈,与他往日风流英挺的样子相去甚远。
那人对着顾昭华愣了一会,才慢慢地低下头去行礼,“下官赵睿,见过王妃。”
顾昭华已经很久没见过赵睿了,也甚少再想起过他,应该说,她早已从赵睿带给她的伤痛阴影中走出来,如今再见,心中不过空余一声感叹罢了。
顾昭华朝他欠了欠身,“公主刚刚产子身体虚弱,驸马进去看看公主和孩子吧。”
赵睿满面忧色,却并不急着进去,哑声道:“并不是……小世子中毒一事我真的不知情,如果、如果真是公主做的……”
“你进去罢。”顾昭华没有听他说完,如果是两三年前,赵睿有此解释她或许愤怒、或许伤心,可现在,赵睿于她不过是一个陌路人而己,他的怀疑、他的愧疚全部与她无关。
赵睿似乎有些失望,在原地犹豫一下,这才抬步进了内堂。
顾昭华踱出厅堂,就见凤行瑞在外负着双手,背门而立。凤行雅一身锦袍,滑如流水的锦锻在夕阳下映照出五色光彩,为他的身形镶上一圈蒙蒙华光。
“我觉得这件事不像是雅公主所为。”顾昭华走到他身边去,突然感觉有些疲惫,就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一只手环过她的肩,将她带进厅堂,“怎么又觉得不是了?之前不是最怀疑她么?”
顾昭华摇了摇头,想了好久才道:“凤行雅嘉虽然刁难娇纵,可她并没有一定要害人的理由,况且她亦身怀有孕……”顾昭华只是从自己刚刚的心情联想他人,料想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必然难以狠下心肠去害别人的孩子。“最主要的,你都将赵睿放了,必定是因为他们没有嫌疑。”
凤行瑞淡淡一笑。
前日从王府中出来的时候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原是想直接扣押凤行雅嘉逼问真相的,却意外得知凤行雅嘉有孕七月的消息,正是这个消息让他稍稍冷静,才得了孩子的人心肠也比较软,他由人思已,才会改为将赵睿传入宫中扣押,让凤行雅嘉去给他冲锋陷阵!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与凤行雅嘉无关,可同时凤行雅嘉又是极有嫌疑的,这件事中牵扯人等过多,凤行瑞心急难捺,定不下心一件件去查,正值凤行雅嘉有孕,赵睿便成了一个极好的诱饵。
而凤行雅嘉也不负他的期望,这两日的密探不知派出去多少,几个送来香囊的人都被查了个底掉,香囊从公主府送出后所接触的人也全都记录在案,可仍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凤行雅嘉的清白,凶徒更是杳无音信,眼见凤行瑞给她的三天之期转眼即过,凤行雅嘉最终走投无路,上门来求顾昭华给她一条活路。
曾经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女人为了她的丈夫不惜向往日的敌人服软,顾昭华虽谈不上动容,心里却也不是没有一点波澜的。
“不是雅公主,难道是丽嫔?”说完顾昭华摇了摇头,对这个答案她并不满意。
凤行瑞亦沉默下来,显然也不是信。人为财死,鸟为食忘,没有好处损人不利已的事情不是没人去做,但显然与丽嫔平日的为人处事性格极为不符。
“恐怕对方是有意以姑姑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想到自己那时险些将广平侯府一把火烧光的愤怒,凤行瑞的眉心紧拧在一处,“祸水东引,到底是谁呢?”
顾昭华也觉得百般憋闷,他们不仅查不出凶徒,还被对方戏耍差点与凤行雅嘉结怨,如果不是凤行瑞手段决绝,如果不是凤行雅嘉因受孕而心情转变,相信以凤行瑞和凤行雅嘉之能,必然会在这京中掀起不小的波澜!如今凤行弘远在关外,凤行玉押解天牢,往日与他们做对的人全都处于分崩离析的瓦解状态,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