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话太后的确说过,可不是现在,而是她入府之前,原话是说要等顾昭华正式晋了位份再提她的事,她虽对内容稍有改动,可大体意思是没变的,所以她也不怕顾昭华进宫对质,顶多太后怪她置气,可太后待她情谊深厚,她哭一哭,诉一诉苦,相信太后也会原谅她。可……如果真依顾昭华刚刚所说那样拖她进宫,就算太后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没有戳穿她,她又有何脸面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心慌意乱之下,那两个婆子已要拖她出去,连若当即挣扎不已,尖叫道:“顾昭华!你敢!”
顾昭华靠在椅上面带笑容,“真好笑,你个假传懿旨的罪人,我为什么不敢?哦……对了,”顾昭华又点过知春,“去写一块牌子给她挂上,记住,将连姑娘的身份写清楚,免得外头看热闹的不知前因后果,还以为本王妃在欺负人。”
连若又惊又恐,脚已经软了,在婆子即将把她拖出门去时她发了疯一样地大叫,“别这么做!别拖我出去!顾昭华!王妃!王妃!我错了,别这么对我!”
顾昭华随手端起手旁的茶碗轻啜,带笑的眼中划过一丝轻蔑。
连若自小长在太后身边,身份虽是女官,可在宫里又有谁会不看在太后的面上对她以礼相待?真正的公主瞧不上她,不会与她起什么冲突,她又不是嫔妃,没有各方的欺压排挤,可以说连若女官虽然长在天下间最为阴诡黑暗的地方,可从小到大她长得舒舒服服,不说没受过半点委屈,但一路走来也是舒心适意,可笑连若自认看透世事,以为自己见识良多,却也不想想,真正的手段计谋又有谁会用在她这样一个不相关的人身上?
第297章 毒(一)
就是这么一个空有理论却无实际的人,用她那一套想当然的“手段”,顾昭华只当看猴戏一般,何时将她真正地放在过心上?
此时连若已被婆子拖出门去,她的双手紧紧扒在门边嚎哭不已,只想着自己若真被这样拖出去,这一生也别想在京中抬起头来!心中又恨顾昭华狠毒,又后悔自己沉不住气,明明已经忍了那么多的时日,却在听闻皇上下发了明旨给顾昭华正名时全然崩溃!没人想得起她!包括太后!太后明知道她现在在忍受什么,却没有派人来安慰一句!人人都在恭喜顾昭华,就连府里的下人都与有荣焉,可谁想过她?她不惜无名无份地住进极乐王府,至今也只得一句“连姑娘”,连个正式的位份都没有,这等厚颜无耻的事情她都舍下脸面去做!她已赌上了自己人生中最后的尊严,可就在她已经看到一丝曙光的时候,顾昭华横空出现,硬生生地将她仅余的一点希望也尽数踩熄!
凭什么!她因自己已不是完璧之身已然非常自卑,将自己的底线一压再压,无比卑微地乞求旁人的注视,可就在她苦苦挣扎之时,与她情况近似的顾昭华却在极为高调地活着!皇上、太后、凤行瑞……不论是恨是爱,他们的目光都在顾昭华身上!就连太后默许她留在凤行瑞身旁,也是为了顾昭华!
连若不平,她不甘心!可她明白事情轻重,现在顾昭华风头正盛,她只能避其风头!可她实在难以忍受心头妒火!不过是一句嘲弄,一句话而己!她不压一压顾昭华的气焰,实在心意难平!就像皇贵妃,虽性情温柔看起来斗不过嚣张跋扈的朱贵妃,可偶尔刺出一句话,也能让朱贵妃寝食难安!连若自比皇贵妃,而顾昭华,便是那目空一切不讲道理的朱贵妃!
只是她万没想到,顾昭华竟会用这样简单暴力的方式来对她!她从小看到的两方相争都是不动声色针锋相对,绵里藏针杀人于无形,何时见过这样泼妇式的举动?她又惊又悔,心中诅咒顾昭华不得好死,口中却不得不一再求饶!她竭尽全力地抓着可以抓到的任何东西,声嘶力竭地喊着顾昭华、喊着凤行瑞。
顾昭华原就是吓唬她,看她出出丑也就罢了,不想又听她脱口而出的“瑞哥哥救我”,简直就像一把钢针插进了耳朵里!她面色渐冷,“瑞哥哥?去宫里找你的瑞哥哥吧!”说完她一把摔了手里的茶盏,无视犹自挣扎呼喊的连若,起身便走。
顾昭华直接回了主院,见凤行瑞正在厅中烹茶,身边置了全套的茶具,旁边还搁着棋盘和一张古琴,显然是要与她庆祝一番。
凤行瑞见到她便笑了,招手让她过去,而后才见到她满面怒气,不由问道:“怎么了?她又惹你生气?”
顾昭华冷冷哼笑一声,她在那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就不信这边不知道,“还坐得住?不去看看你那若妹妹去?”
凤行瑞自是已经听说了那边的事情,心里亦恼连若的所为,不过连若毕竟与他有从小长到大的情份,他想着顾昭华教训一番给她出出气也就罢了,可现在看来顾昭华这股气很难平息。
“你把她送回宫去。”顾昭华寒着脸,“今后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再听到一句哥哥妹妹的恶心话!否则我不保证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凤行瑞没想到竟是这称呼出了问题,他与连若一起长大,儿时的称呼自然不像现在这样正式,可也许久未叫,今日大概是急了,这才脱口而出。
虽然想通了前因后果,凤行瑞却也没有再劝顾昭华,顾昭华有她讲道理的时候,可也有她一横到底的时候,她现在显然已处于爆发边缘,不管这事是不是情有可原,哪怕他只为连若开脱一句,想必都会引发不可想象的后果。
凤行瑞心里对连若虽有亏欠,可也不愿再因连若而与顾昭华生份,当即便起了身,“好,我这就送她回去。”哪怕惹怒太后怪他出尔反尔不负责任,他也认了。
凤行瑞说走便走,顾昭华也是一时极怒才这么说,他应得毫不犹豫,这极大地消减了顾昭华的怒火,凤行瑞走后没多久,顾昭华便有些后悔,毕竟凤行瑞对连若有承诺,之前她再看不惯也好,都是打算从侧面拆穿连若的阴谋让凤行瑞有个正式的名义毁约,这样对凤行瑞的名声无损,可现在这么一来,不说别人,凤行瑞难免会在宫里落下一个负人心的名号,而这些消息从宫里传到宫外又需要多久?如今她刚刚得了明旨就如此发落太后属意的侧妃,传出去也会让太后面上无光。
顾昭华平了气,连忙让人去追凤行瑞,可等了一遭那人回来,却说凤行瑞要她安心,一定会好好将事情解决。再问连若,那人回道:“连姑娘在车内不住哭泣道歉,可王爷不为所动。”
想着连若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顾昭华撇撇嘴,初见面时还以为她也是个强人,不说争个高低,也是能与她称为“敌手”的人,却不知这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
再说凤行瑞带着连若直往皇宫而去,连若初时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不顾男女之嫌地扑到凤行瑞身上,凤行瑞却只淡淡地看着她,待她哭声稍歇,凤行瑞道:“是我对不住你,明明答应过你会照顾你,可如今也不得不有违我们的约定,阿若,我一直待你如妹,你今后有什么要求只管对我提,我能做到的,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连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明明还是那么温柔,嘴里却说着无比伤人的话,曾经他在她的床前应她,会照顾她一生,会试着接受她,可还不到半年,便已视她如麻烦敝履,巴不得远远地送走她。
她不明白,她连名份都不求,只想待在他身边而己,她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就算顾昭华回来她不也照样奉她为主母么?放眼天下,哪个男人身边不是三妻四妾娇花美眷?她所求不多,为什么偏偏不能容她?
“如果没有顾昭华……”连若紧紧地咬着唇,“你会不会……”
凤行瑞没有敷衍她,认真地垂目想了一会,道:“我不瞒你,在江南之时我常常做梦,梦到她没有和离,与赵睿夫妻和顺,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而在梦中,你一直伴在我的身边。”
连若闻言双眼顿时一亮,却又听他说:“可是,并没有那种感觉。”
“那虽是一个梦,但我清楚地感觉到,我与你之间,只是由兄妹感情衍生出了另外的一种更为亲密的情感,我照顾你、你也照顾我……”梦境中的一切都十分真实,可他却没有看到结局,只看到他与顾昭华各自一方地活着,顾昭华身边跟着一个与二郎极其相似的男孩儿,而他与连若,就那么淡淡地相处着,府里也有其他姬人,可他觉得自己并不快乐。
“别再说了!不要说!”连若突然捂起耳朵,她有预感,凤行瑞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会让她一辈子伤心的话。
“那不是爱,连若,我不爱你,梦中是,现在也是。”
“不!”连若放声痛哭!
“当断不断,会让你我都痛苦。”凤行瑞没有说过多的劝慰,有些事情若当事人自己想不通,旁人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不……不……”连若根本无法接受,她猛地扑到凤行瑞的身上揽住他的脖子,抬头便朝他的唇间吻去,“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你爱我……只要我爱你就足够了……瑞哥哥……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