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身子晃了晃,若非身旁宫人扶持几乎站不稳当,凤行雅嘉面上恍过瞬间的后悔,可转眼又被愤怒压制下去。
突然凤行雅嘉感觉到身后森冷的注视,她转过头去,见到永昌帝站在正殿之前,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并不见多少恼怒,态度甚至称得上平和,不同的只是他的目光,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更没有了习惯性的袒护。
“扶太后回去休息,叫太医来请脉。”永昌帝缓缓地说:“顾氏身体虚弱,特准留在寿安宫休养,凤行雅嘉……不尊父母长辈,为害皇孙,行为狂纵,谋陷他人,枉图议政……贬为思安郡主,收回公主府,不得无诏入宫!再有过失,从重论处!”
凤行雅嘉睁了睁眼睛,一双美目里流露的是深深的茫然,她好像没有听懂永昌帝的话,直到有宫人劝她出宫,拉着她走了几步,她才猛然惊醒,回身扑到永昌帝脚下,发着抖说:“皇兄,皇兄!我错了!不要这样……皇兄……”她的眼睛里迅速溢满泪水,成串成串的泪珠倾然而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皇兄收回成命!”
永昌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里再没有对她的一点怜悯之意,“雅嘉,”他说,“你的一切,你的权势财富、你全部骄纵妄为的资本,都是朕赐于你的,朕能赐,亦能收。”
凤行雅嘉疯狂地摇着头,美丽的面孔因泪水变得模糊,“不要收……皇兄,雅嘉真的知错了!我这就去向母后道歉!我……我不和顾氏计较了,以后也不再做皇兄不喜欢的事情!皇兄……求求你……求求你……”
永昌帝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然看向凤行雅嘉身侧的近侍,“还不扶郡主出宫?”
那些近侍得了永昌帝的命令再不敢怠慢,四五个人强按着不断挣扎的凤行雅嘉往寿安宫外走。凤行雅嘉扭动着身体大声哭喊,“你不能这么对我!父皇让你照看我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的嘶喊声回荡在寿安宫上空久久不散,嘶喊的内容也从求饶变为谩骂,骂永昌帝、骂凤行瑞、又说顾昭华心思阴毒,不惜用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害她!
不过这些声音很快就越飘越远,继而再听不见,永昌帝站在正殿前,由始至终也没动上一下,他看着神情疲惫面色灰败的凤行瑞,无声地长叹一回,“你想立她为正妃,那便立吧。”说完,抬步离开了寿安宫。
他败了,就算不愿承认,永昌帝都知道,不管是在和凤行雅嘉的关系中,还是在和顾昭华的博弈中,他都败得非常彻底!他是皇帝,整日处理国家大事,却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无能为力,他亲眼看见凤行瑞对凤行雅嘉的敬意一点点地消磨怠尽,虽说是为了一个女人,可凤行瑞也只要这个女人!不是么?为什么他们不能成全?非要将他们逼到这个地步,等到无法挽回了,才来后悔?
永昌帝的身影消失在寿安宫门的那一刹那,凤行瑞再坚持不住,他双手掩面蹲了下去,身体细细微微地发抖。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可也失去了他最为期盼的!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替顾昭华诊治的太医擦着汗从偏殿走出,见到靠坐在围栏处发怔的凤行瑞,连忙上前道:“顾庶妃醒了……王爷切莫伤心,顾庶妃还年轻,调养好身体将来再孕并不是问题。”说完半天也不见凤行瑞有回应,那太医又道:“微臣去给顾庶妃抓药。”而后悄然退下。
凤行瑞慢慢地扶着廊柱站起来,回头看着开敞的偏殿大门,每迈出一步都觉得异样艰难。
不过最终他仍是走进了偏殿,一步步地行到顾昭华的床前。
顾昭华虽然醒着,可目光定于一处久久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进来一样。
凤行瑞说不出话来,所有的话都堵在他的嗓子里,憋得他心酸又难受,他的眼眶微有些发涨,完全不敢看顾昭华的任何神情,他坐到床边,伸手握上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顾昭华的手微微动了动,凤行瑞看向她,她仍是保持着先前的姿态,视线不知投注在什么地方,眼圈却迅速地染了红,泪水以可见的速度迅速汇于眼中,她的眼睛却睁得更大,不让那些泪水滴落出来。
凤行瑞心中一疼,“昭华……”
短短的两个字,像是开启大门的钥匙,顾昭华轻咽一声,转身伏到凤行瑞怀里,嚎啕大哭!
凤行瑞紧紧地抱着她,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只能这样,希望能替她分担一些。
这个孩子来得悄无声息,在他们都极为期盼他的到来时,他真的来了,却并没有被人发现,就又这么让人猝不及防地走了。
顾昭华哭得肝肠寸断,上一世,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没有留住,可那时她感动于赵睿的体贴呵护,甚至是感谢他舍子保母,仅仅是伤感了一段时间,而如今这个孩子的离去,让她几乎想杀了自己!
要是她再小心一点就好了,要是她躲过凤行雅嘉就好了,要是她的身体再强壮一点,或许摔了一下也不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可全都没有!她甚至迟钝地没有察觉这个孩子的到来!她怎么会这么蠢!她为什么要和凤行雅嘉做那些意气之争?明明是她惹怒了凤行雅嘉,却为什么要报复到她的孩子身上!
或许真如凤行雅嘉说的,这是报应?因为她拿二郎的性命来赌,所以她得了报应!
顾昭华刚刚小产,身体虚弱至极,哭了一会又昏厥在凤行瑞怀中。
第216章 怀疑
顾昭华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眼中所见是熟悉的床帏幔帐,身边不住嗫泣的是她的母亲沈氏。
看到她睁了眼,沈氏连忙让人去唤大夫,自己俯下身来关切地问:“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顾昭华摇了摇头,她想抬起手来擦一擦沈氏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连动一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可喉中一片干涸,她无声地问:“阿瑞呢?”
沈氏拭去眼角的泪,“他出城去找迟神医和迟语。”
顾昭华点点头。迟神医前段时间忙着为百姓义诊,在民间得了极好的名声,正巧林无垢的民间学院想要增加教授科目,林无垢自白婉柔一事后迫于家中压力不能再与顾昭华走动过密,不过私下里二人仍是保持着联系,得知林无垢的打算后,顾昭华便建议迟神医去林无垢的学院里试一试,以往一个大夫的培养都是一代传一代的师徒传承,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独家秘方,并无开馆设学的先例,不料与迟神医说过这事后,迟神医竟大感兴趣,说敝帚自珍本就是对医学发展的最大钳制,如果能开馆设学,将医科做为一个公开的科目推广起来,这将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
于是迟神医便在林无垢的医学馆里教授医学,不仅如此,他还广邀医道高手入京讲学,有很多应邀而来的,但也有许多拒绝的,迟神医便常常跑出京去亲自邀请这些人入京,有时候遇上些脾气不好的,他就叫上迟语一道去,不知道具体过程如何,不过多半都能成功请到人,这次想来也是如此。
她说不出话来,沈氏就一点点地用丝巾沾了水给她滋润双唇,等嘴唇不再干涸,这才拿着杯子帮她喝水,沈氏一边小心地擦着从她唇边流出的水渍一边叹道:“王爷很不容易,你一昏就是两天,他也两天没睡,原本去找人的事哪用得着他?可他不愿意在府里干等消息,就非要自己去,孩子没了做娘的自是伤心,可王爷也真是非常难得了。”
听了这话顾昭华心中又酸又暖,凤行瑞那么喜欢孩子,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却又无缘相见,他所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谁陪他去的?”顾昭华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
沈氏知道她担心,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让成文陪他去的,又有李福寿在旁侍候着,不会出事。”
顾昭华这才放了心,又在知秋的服侍下吃了小半碗清粥,身上的力气便恢复了许多。
二郎在她吃粥的时候溜进房里,沈氏本想让人送他回去,可他死死地抓着桌角,也不闹人,红着一双眼睛就是不走,沈氏无奈只得让他留下,等顾昭华吃完了饭,招手让他过去的时候,他抿着唇小声说:“我听人说母亲肚子里的弟弟没有了,母亲一定很伤心,不过母亲还有我,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母亲。”
顾昭华的眼眶酸涨酸涨的,她拉住二郎的手点点头,“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娘的。”
二郎闻言终是忍不住,扑进顾昭华怀里大哭起来,引得顾昭华又跟他哭了一场。
沈氏怕顾昭华太过伤心,忙劝着二郎先回去,二郎眼泪汪汪地跟顾昭华挥手告别,回去后就对于先生说要再加习一门骑射。
再说凤行瑞去寻迟神医和迟语,主要还是冲着迟语去的,迟神医和张太医是师兄弟,二人的医术各有专精,可医术水平相差不多,张太医已说了顾昭华的身体只能静养,没有其他办法,凤行瑞又着急又心疼,这才想到迟语。迟语精通蛊术,总能拿出让人意外的东西,比如上次助顾昭华假孕,还有曾经他就给过顾归华一种能辩人说的是不是真假的蛊,说三次假话便可使人腹痛而亡,这药至今仍在凤行瑞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