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我喝!”对着儿子越发青白的小脸,顾昭华痛哭哀嗷,“求你救他,快救他!”
晗哥儿自小身子就弱,又在冰水中浸了一遭,如今寒症侵入心脉,若非沈家表哥排除万难寻来千年老参,晗哥儿只怕在去年冬天就不好了,如今春暖花开,晗哥儿已不需再日日以老参吊命,但每隔三五日也得以参汤提气,方可保性命无虞!
赵睿却道:“你先喝了那酒,我自会救他!”
顾昭华满耳都是儿子喘不过气的咳嗽声,她扑到桌前,便要拿那酒杯。
晗哥儿蓦然大哭,“不要喝!”他虽年纪小,却也懂了事,知道那酒杯里装着的必然不是好物,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身后的婆子,奔到赵睿跟前跪下,“母亲犯了错只让儿子替她受罚,求父亲饶了母亲!”
短短两句话他说得连咳带喘,更引赵睿恼怒,“男儿膝下有黄金,此等置你性命于不顾的毒妇岂值你下跪!”
顾昭华却知赵睿对她早已心硬如铁,心中唯一记挂的只有儿子,此时她执了酒杯在手,“赵睿,你快拿老参来给晗哥儿吃下,我便立时死在你的面前!”
赵睿仍是未动,顾昭华越发心焦,“快啊!”
晗哥儿看着声泪俱下的母亲,抬眼望向已经数月没见过面、此时冷面冷心决意逼死母亲的父亲,迷茫过后,神情中渐渐透了异样的明了。他强忍着胸口不适止下咳嗽,“舅舅找来的那支老参……父亲已送到宫里,给姨母压惊了吧?”
晗哥清澈的眼睛里带了无尽的失望,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要那样在意那支老参,他落了寒症,下水救他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大夫说只要每日三片千年老参连含一月,母亲的寒症便可祛除,可母亲执意不肯,每日将那支老参仔细收着,连老夫人来求也未曾舍上一片!如今才知道,原来他吃剩的那半截老参竟连着他的性命!可大火之后,父亲便派人来将那老参搜了去,送进宫里给皇后娘娘压惊。
顾昭华大惊失色,扑到赵睿身上又打又咬,“你还我老参!你害死儿子了!你这恶毒的畜生!”
赵睿被晗哥儿一语道破心事,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挥开顾昭华,回脚便踹到晗哥儿心窝上,“你这逆子!与这毒妇串通佯装病重……”
顾昭华尖叫一声冲向晗哥儿,却被赵睿揪住头发,赵睿再无心情与顾昭华周旋,他捏住她的下颔,拿了桌上的酒壶便给她灌下!
无色的鸩酒顺着顾昭华的嘴角淌出,无助而狼狈,她的眼睛却只盯着躺在地上的晗哥儿,她挣扎不休,双手伸向晗哥儿躺着的方向,“晗哥儿!你别吓娘,你快起来!”
那小小的身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露出的半边小脸上透着死寂的灰白。
顾昭华凄厉尖叫,赵睿微现惊色,向带进来的婆子使个眼色,便有婆子上前查看。
“侯爷……”婆子探了晗哥儿的鼻息,面色猛然一变,“小公子断气了!”
赵睿终是失色!他放开顾昭华大步来到晗哥儿身边,探向那小小的口鼻,果然不见半丝气机。
被灌进不少毒酒的顾昭华浑身瘫软地爬到晗哥儿身侧,抓着赵睿的衣角涕泪齐下,“他以前也窝过气,快找大夫,他还有救,快找大夫!”
赵睿稍失方寸,起身正欲向婆子发话之时,妹妹赵贞快步而入。
“大哥,容姨娘生了,是个儿子!”待看清室内景象,赵贞秀眉微蹙。
顾昭华连连催促赵睿,赵睿终是下了命令,可去请大夫的婆子却被赵贞拦下。
“大哥。”赵贞语气淡然,“你今日逼死了这毒妇,将来晗哥儿醒了,怎会不恨你?晗哥儿虽是你的儿子,但身体里还流了这毒妇的血,他要为母报仇,赵家如何安宁?不过是一个儿子,容姨娘已生了一个,将来你再续娶,何愁没有嫡子?”
赵睿一滞,再看向晗哥儿,目光中仅剩的怜悯瞬间消散无踪!
顾昭华此时腹痛欲死,可比之更痛的却是她千疮百孔的心!她渗出血泪的双眼死死盯着赵贞,“我待你那么好!晗儿待你那么好!”
赵贞神色漠然,“我嫂子本该是婉容姐姐,是你这毒妇使计让她不得不嫁给皇子与我哥哥分离!这么多年我顾全大局不得不与你虚应,看你每日惺惺作态,简直令人恶心!”
顾昭华心冷至极!这么多年她虽盘算过几个妾室,可对赵贞却是真情实意,当年赵贞出嫁,广平侯府外强中干,她甚至从自己的嫁妆中拿出大笔金银作为添补,也不愿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小姑子在夫家受半点委屈!到头来……到头来……
赵贞瞄着伏在地上蜷成一团的顾昭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微的快意,“母亲说,待这毒妇事了,哥哥就一纸休书连同她的尸身一同送回顾家,这毒妇谋害皇后扼死亲子,料顾家也不敢追究!母亲隐忍顾家这么多年,总算能让他们也一尝被人羞辱的滋味!”
说她是毒妇?跳动的心脏渐渐麻痹,顾昭华仰天大笑,笑到最后声息渐弱已近无声,可她一直笑着,笑到满面血泪,浑身抽搐不已!
鸩酒的毒性彻底在顾昭华体内扩散开来,她已感觉不到疼,只是双目难视、有耳难听,喉头泛着一片腥甜!她哆嗦着,极尽全力地抓住身边的晗哥儿,摸着那小小的手,她无声轻哄,“别怕,别怕,娘
第2章 大喜之日
红,入眼一片片的鲜红!
顾昭华头晕目眩,仿佛在海上沉浮,眼前的红色忽明忽暗地飘动,晃得她胸口憋闷,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姑娘……夫人。”一双手轻轻扶住了她,“可是饿了?”说着话,一小块精致的糕点递了进来。
顾昭华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点心,思索着耳边那极为熟悉亲近的声音,恍了好一会的神。
这是……盖头!
顾昭华终于看清楚,遮住自己视线的一方红色,是缀满金丝银钱的大红盖头!
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仅余视线下的一角方寸之地,那块糕点便是从下面递进来的。
那拿着糕点的手!顾昭华一把抓住眼前的手,看清那腕上挂着的刻丝金镯,周身猛然一抖,整个人缩成一团,口中已惊叫出声!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我只是误会了你!竹月!竹月!”
这金镯,是她出嫁前送给贴身丫头竹月的,竹月爱不释手,每天都带着,直到——直到竹月失了踪,再后来,从一具被河水泡得浮肿的女尸身上发现了它!
是竹月来找她索命吗?
顾昭华惊恐得语无伦次,有些事,不到临死那天她都不会觉悟,曾经以为的离弃、背叛,都极可能是有心人的有意为之,而竹月,只不过是为了伤害她而陷害出来的牺牲品,可笑她那样愚蠢,任人去污蔑这个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人,连一丝信任都吝于给予,只因说话那人是赵睿!
赵睿、赵睿!一杯要命的毒酒!临死前的往事尽数想起,顾昭华骤然尖叫,脑海中兀地浮现出一张苍白可爱的小脸,晗哥儿……晗哥儿!顾昭华的胸口一阵刺痛,眼泪毫无预警地落下,打在她捂着胸口的手上,湿湿凉凉的,又穿到了她的心里,一股腥甜猛然涌起,在她嗓间滚了一遭,最终,被她强行咽下。
“姑娘这是怎么了?”
耳旁的声音变得惊惶起来,跟着身上一紧,她被人牢牢抱在怀中。
“姑娘别怕,竹月在这里!有竹月在,姑娘什么也不用怕!”
焦急、无措、惊慌又勉力镇定,可全都掩不住这声音里饱含的浓浓的关心,与真挚情谊。
“竹月?”坚定的安慰与身上不断传来的温度,让顾昭华压下心中“竹月索命”的愧疚与恐惧,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明亮的光线一下子映花了她的眼,跟着便有婆子的惊呼声传来,“我的夫人哟!这盖头是给侯爷掀的!”
而后便有一人冲过来,将才扯下去的盖头又给她盖回来。
顾昭华被罩个正着,眼前又重复昏暗。
这一次,她没有再急着去掀那盖头。
侯爷?透过红盖下方的缝隙,顾昭华终于留意到自己身上的大红喜裙,两只手腕上挂满金镯,沉甸甸地重量十足。
这是新嫁娘才会有的装束……她是新嫁娘?她都嫁给赵睿十二年了,突然又成了新嫁娘?顾昭华心中升起一种极为荒诞的想法,这样的想法让她眼眶热得发烫,她没有忘记戴在竹月手上的金镯,更没有忽略刚刚那婆子所说的“侯爷”,没有冷雨破屋,更没有至死心碎!
藏于袖中的指甲死死地掐着指尖,疼,可她不松手,直到手上沾了湿黏,指尖也疼得钻心,她才轻轻缓缓地,笑了出来。
“侯爷?”顾昭华的声音变得沙哑,“赵睿?”
那婆子连忙赔笑,“自然。”
“呵呵……”顾昭华抬手再一次扯下头上红盖,反手丢在了身边说话的婆子身上!
第一时间,顾昭华转头去寻刚刚抱住自己的人。圆圆的脸蛋,弯眉秀目,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以及神色间带着的,那从不作伪的维护与关心……
“竹月!”顾昭华登时崩溃,扑过去抱着她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