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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未婚夫射杀之后 (风储黛)


  
  月娘会意,让怀珠去烧水,卫绾又在床上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终于泄气了,声音也哑了下去:“月娘,我起不来身了……”
  
  她苦着脸,委委屈屈,小脸上的五官几乎挤在一块儿,等月娘心疼地走过去,卫绾的眼泪已夺眶而出。
  
  *
  
  太子行军神速,天才微亮,便已率众出城。
  
  此时李翦等人才出洛阳不久,因接到消息,便立即返回了驿舍。
  
  卫皎不愿同李翦前往居延,至少她不肯与他同路,便想了个缘故,让李翦自己先回去,她与他的部下慢慢悠悠跟在后头,对外则称李翦忧心居延关安危。
  
  没有想到李翦竟去而复返,破门而入,卫皎在空寂的房中发着呆,听到声音猛然怔住,望着一身戎装急急赶回来的男人,以为他又反悔了,忙起身朝角落里退了过去,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你又回来做甚么?”
  
  李翦朝她走来,这时卫皎才看清他的唇色几已白无血色。
  
  她吃了一惊,望向他坚硬的盔甲,道:“你将盔甲脱下来。”
  
  李翦依言解甲,沉默地将剑置于案桌,脱去甲胄,雪白的中衣沁出了大团的殷红的血,晕染透出,卫皎更是惊讶,一动不动地望着李翦。
  
  原来他是伤口崩裂,行不得原路,这才折回。卫皎也觉得自己催促得太急,让他养好伤再走也没甚么,她咬唇道:“你等着。”
  
  她匆匆跑下楼梯,这时柳子敬等人已去取了药箱上来,卫皎接过来,飞快地捧着药箱回寝屋,将李翦身上缠着的止血带层层解下。李翦露出痛苦之色,也不知是身上疼的,还是别有缘故,卫皎替她处理着崩裂出血的伤口,半蹲于地,他望着鬓发蓬乱,眼眶猩红的卫皎,胸膛剧烈地疼痛起来,堂堂卫将军爱女却如此狼狈地跪在他身前,替曾经玷污她清白之躯的恶徒止血。
  
  他开始无比憎恶自己的无耻,他不配肖想这样好的姑娘。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卫皎是茫然复杂,不知该对这个男人说甚么,而李翦则是不忍惊破此时片刻的宁静。
  
  她替他缠上绷带,柳子敬急促的脚步声于木梯之上响起,他匆匆奔入:“将军,太子殿下已至。”
  
  卫皎还蹲跪于地,惊讶了一瞬。
  
  李翦却已毫无迟疑,取了桌上的宝剑,要朝外走去。
  
  卫皎急急地站起身,“你身上伤口没好,会崩开的!”
  
  李翦倏然止步,回头,面孔匿在一重日光之中,显得格外不真实,卫皎有瞬间的怔忪,他道:“朔方失守,我辈身为大魏之臣,护我身后万里河山,责无旁贷。”
  
  卫皎一怔,竟恍惚起来。
  
  他赤露着上身,朝木阶下奔了过去。门外太子已经下马,见李翦身上带伤,缠着一身绷带朝自己走来,颇有疑惑,“李卿数日之前方才大婚,怎么竟负创在身,是何人所伤?”
  
  卫皎听到太子的询问声,心惊肉跳,忙屏住了呼吸。
  
  跟着李翦的声音传来:“是下臣自己纵马时不慎摔伤。”
  
  夏殊则的目光望向了木阶上立着的神色踟蹰,隐隐有几分恍惚的女子,对李翦的言辞自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但也说道:“可能提剑否?”
  
  李翦持剑道:“剑还在手,便能杀敌。”
  
  “好,”夏殊则道,“李翦听命。”
  
  从旁而来的高胪下马来宣读圣旨,命李翦即刻抽兵,赶赴并州。
  
  李翦无有不应,跪地接了圣旨。沉甸甸的一份信任交托于自己掌中,李翦无法推却,胸口的热血还未冷透,他便不能倒下。只是,该如何安置卫皎,却是一大难题,皎皎是不愿跟着他的……
  
  “李翦。”
  
  清越的带着一丝柔软的嗓音从身后响起,不知不觉已离得他极近,他身体僵住,回头朝身后看去。
  
  卫皎绞着自己的衣袖,望着他道:“我要与你同去。”
  
  “你……”李翦惊疑不定,几乎忘了反应,仿若一块礁石般矗立,丝毫都不动弹。
  
  卫皎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并州。”


第 61 章
  李翦欣喜若狂, 但素来稳重的李将军并没在太子面前露出端倪,将喜悦压得极低极低, 藏在了唇角, 没有泄露一丝。
  
  卫皎望着李翦, 咬了咬唇, 不再多言。
  
  高胪命人将马匹牵来, 李翦抱着卫皎上马, 便率众朝西北进发。
  
  卫皎是在将军府中娇养长大的娇娇女, 粉腮花面, 玉容娇肤,受不得颠簸,才在马鞍上坐了一小会儿,行了不过数里路,便已感到双臀不适, 腿间也咯得发疼。但沿途她不肯与李翦说上一句话, 故而一声都没有吭。
  
  反而李翦却看出了她隐忍着疼痛, 逞强地在他面前故意不露好脸,却没说什么, 手掌于颠簸处便悄无声息地护住她的腰, 以免她从马背上滑落。卫皎不是草木,自然也留心到了,没说甚么。
  
  他们这对别扭的“恩爱”夫妻, 非要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夜里便只能同宿一帐, 卫皎不许他上床,李翦便只能拿了一张薄毯,睡在地上。即便是睡着,卫皎也是朝里的,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但李翦却在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凝神不动,无法入睡。
  
  翌日卫皎的马鞍上便多了一层棉垫,是李翦准备的,他一声不吭,卫皎也不说话,但心中却有几分动摇。
  
  下了马背,两人又恢复互不理睬的状态,李翦想与她说话,忍了几日了,但毫无进展,心中苦闷不已,实在按捺不住,起身去叨扰太子殿下。
  
  夏殊则正于军帐之中画着舆图,见李翦苦着一张脸走入帐中,信口道:“李卿伤势痊愈了么。”
  
  伤病之后的李翦宛如变了一人,脸色灰白,成日里目光无神,有时在马上也会晃神,高胪唤他几遍,都没有回应,他们早已都察知了他的不对劲,只是谁也未曾点破,看他夫妻二人态势,成婚了却宛如一对怨偶,但因是家务事,外人谁也不好横插一手。
  
  军务繁重,又在军旅途中的夏殊则,与李翦虽算得上是连襟,却也没有闲情去探究李翦在大婚之后与卫皎之间闹了什么不快,因而只是垂着目光描画着北境山河蜿蜒纵横的曲线,以便确认接下来兵分几路,该如何行军。
  
  “殿下,李翦有事不安。”
  
  高胪望了一眼,说道:“主公,臣去巡防。”
  
  于是他识趣地退离了帐篷,只留下一对连襟在这儿说家里话。
  
  夏殊则手中狼毫不停,道:“何事。”
  
  “李翦素知,殿下用人不疑,当初对李翦有颇多提携之处。但殿下恐怕不知,李翦在投军之前,是个怎样卑劣无耻之辈,阴邪狡诈之徒。”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夏殊则手里的笔一停,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李翦跪立于前的肩膀,道:“孤用人从不计较出身,你出身如何,投军以前所谋的行当,孤不须计较。如今你来同孤说这个,是你自己心中介意?”
  
  “是,”李翦垂下了头颅,显得落魄而失意,“我心中恋慕卫皎数年,但因为自己的出身,与她实是云泥之别,心中确实一直自卑着,当初,我辱她清白之名,亏欠她甚多,时至如今确实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不论她说甚么做甚么,我都自知无权置喙,除了倾我之力待她做到最好,已无法再想别事,倘若她一世不肯原谅我,也是我应得的。本来是我咎由自取,只是忍耐了她几日冷脸,我便已如此难受不安,实在不知这婚姻到了后来,该如何撑得下去。”
  
  “殿下对李翦有再造之恩,这番话,李翦除殿下以外已无人可倾诉,今日斗胆了,还望殿下恕罪。”
  
  夏殊则漆黑的眸子凝然地望着李翦,若有所思。
  
  不说李翦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忍耐不了卫绾对自己的逃避和畏惧,忍耐不了心中始终盘桓不去的一个死结,同时也不知自己能做甚么,便只有不断地迁就、包容她,无论她要做甚么,他都尽力从她心意。
  
  可心中的不安,却是只有自己能明白。
  
  夏殊则那张没什么神情的脸,短暂地掠过一缕困惑,“你说,辱卫皎清白之人,是你?”
  
  李翦羞愧难当,“是。”
  
  夏殊则不再说话。
  
  李翦低着头,不敢迎上殿下目光,但身上实如万箭穿心,“李翦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暗恨自己。当日皎皎被贼人掳走,拖至郊外,下了一整瓶催情的桃花散,她神智都不清了,我碰巧遇上,出手解决了几个那些贼人,便……趁人之危了……”
  
  夏殊则道:“你也知,你不趁人之危,卫皎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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