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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未婚夫射杀之后 (风储黛)


  
  卫府几人送卫绾上了出门走上宫车,临去之时,卫绾从车中回眸,瞥了眼立在台阶上未曾走下来的卫氏家眷,忽然牵起了唇,发出无声的笑来。
  
  嫁出这门始,除了这个始终与她站在一处的亲兄长,卫家一干人等,还真是与她不再有甚么干系了。
  
  她这古怪一笑,倒让薛淑慎心头发毛,故也阴阳怪气地回了一笑,卫绾却不再看,弓腰打起了竹帘,矮身入里。
  
  华美的宫车,随着铜铃声动,扬尘而去,消失在远处僻静而广阔的深巷之中。
  
  薛淑慎趁着人一走,张望了一眼,这便拉着卫皎之手,大喜过望地入门,卫邕与卫不器均不知其心意。
  
  待入了内堂,薛氏命婢妇都下去,不必来堂上伺候,这才携了卫皎之手,引她上座。
  
  她喜不自胜,直眉开眼笑地说道:“昨日里卫绾显摆来,我心中极为不适,夜里也道你父亲憨傻,被人炫耀了一通浑然不知,与他起了些争执,未曾想前不久我送到蜀郡的信,今日已有人回了!”
  
  堂上的男人面面相觑,卫不器更是大惑不解地问道:“母亲朝蜀郡送了何信?”
  
  “益州刺史,年方二十又七,正当年华,他母亲苦于儿子守鳏,无门当户对之贵女可堪相配,三年来无法议亲,我正是听了这话,得知林老夫人有意朝洛阳寻访……”
  
  “母亲!”卫皎面孔煞白,念及怀袖之间揣着李翦千里迢迢送来的琴谱,愈发羞惭无颜,脸白地朝薛淑慎道,“母亲,女儿不是同您说过了么,女儿不便议婚,请母亲切莫自作主张,你怎么还……”
  
  薛淑慎早已知晓她这态度,也不曾意外,只冷哼着说道:“你不争气,为母的岂能不为你争一口,那萧家世代居于益州,巴中之地,犹如天险,据守难攻,水旱从人,粮多物盛,这一代的刺史更是励精图治,谁人不羡慕这块好地方,当初先帝平定天下之时,大赦益州,从中提拔了多少英才!如今各个都是朝廷的脊梁骨,难说下一个不是这位刺史大人。”
  
  说至此处,薛淑慎的口气停了一停,一指头戳在茫然地睁着眼眸的卫皎脑门。
  
  她又气又笑,“你个没出息的,母亲早不指望你能攀上什么皇亲贵戚了,只是林老夫人那独生儿子,我怎么瞧怎么都觉着顺眼。你若不信我的眼光,卫邕,你来与女儿说!”
  
  薛氏瞒着自己朝蜀中林老夫人抱有求好之意,虽有些伤他颜面,但卫邕冷静之下细想起来,那萧家如今的长子,确实是个风骨佳绝、政绩斐然的青年人,何况他恰是鳏居之身,必也不会低看了卫皎。
  
  卫皎的手不自知地捏紧了衣袖口,信纸慢慢地发出低微的折叠响动,她怀着一缕微弱的希望,望向父亲大人,渴盼他能开口,为自己做一回主张。
  
  卫邕却道:“不失为大好青年。夫人此事瞒着我,做得虽不地道,可见心却是为着阿皎的,她为你的婚事奔波日久,实是劳苦,阿皎,不如你……”
  
  卫皎的心冰冷地沉了下去。
  
  卫不器蹙眉,堂上唯有他,若有所觉卫皎弄出的声音,知晓那是前不久李翦命人送来的琴谱,今日才到府上。
  
  他立了许久,才下了这么一个决定,他走了出来,同父亲慨然道:“父亲,昨日阿绾归家,席上所说,可是真的?那张掖抚西将军李翦,对我二妹妹怀有求娶之心?当时父亲为何不应?”
  
  未曾想这常孝顺不知违逆二字如何写的长子,竟也来质问于己,卫邕一时面色复杂地盯了眼薛氏,岂是他不应,当初他便想立即应了,是薛氏与卫皎都不肯,李翦又仓促离开洛阳,再无音讯。
  
  卫邕露出难色,“当初非老父不愿,而是你母亲觉着李翦年岁长了阿皎快一轮了,又是武将,朝不能保夕,不愿她一嫁,为父思及此也觉得不是无理。何况那李翦去后,至今也没有回音,可见是就此放下了,心意也不够纯,放过了他也没甚么。”
  
  卫不器道:“可,那李翦如今……”
  
  “阿兄。”卫皎打断了他,朝他摇了摇头。
  
  卫不器闭了口,蹙眉不再言语。
  
  卫皎在家中之时,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儿,当初如何被发落出家门的,如今也将怎样被发落出去,抗争过,但因为自身的软弱,无法脱离家门,如今除死心认命,别无他法。
  
  “凭母亲做主。”
  
  卫皎敛衽施礼。
  
  见她终于想通了,薛淑慎心中一块巨石落下,笑吟吟地攀住了卫皎两肩,“好,这才是我的好女儿,你可算转过了这道弯儿,母亲能保证,日后你的日子必不再难过!”
  
  薛淑慎还待说几句萧刺史大人的好,好教他愈发了解未来夫君,存有憧憬,卫皎告知父母身体不适,便提早从堂上退了下去。
  
  莲步迈出门槛的那一霎,卫皎紧绷的挺立的双肩犹如负重,被千钧之石压垮了一般,无力地拖着步子朝闺阁行去。
  
  畅行无阻,婢妇要上前来宽慰,问询发生了何事,卫皎一言不发,眼眶猩红,待回屋之后,她阖上了门,对屋外老妇说道:“您不必跟来了,我要清静会儿。”
  
  老妇应声,满面愁容地捧着午膳走下阁楼去。
  
  卫皎靠着门框,无声地抽气、哽咽着,好一会儿,她才略微平复,哽着口气走到书桌前,取了一纸素宣,以笔蘸墨,写道:居延李翦。
  
  她不能为自己做主婚姻,正如上一次,因自以为失身于崔适,心中也认命了,又受他言语蛊惑,以为这定是温润良人,不必出面,父母便为她安顿好了一切,送她出门。如今在家中,她有诸多不便,父母盼着她早日另嫁,身为子女,不能致使家门蒙羞,她必须从命。
  
  她写道:盼李君相知,卫皎此身污浊,李君仁义之辈,卫皎无心辱没于你,琴谱函于信封其内,原物奉还,请李君另寻知琴知音。此信勿回。
  
  落笔之后,卫皎幽幽地盯了那墨痕未干的信半晌,自知这信送出之后,回头无路,不知是释然,还是更凝重了,她自嘲地微笑起来,将信封好,前去寻卫不器代为发出。
  
  卫不器皱眉,“阿皎当真想好了?”
  
  卫皎泪痕未干,怕卫不器瞧见端倪,始终垂着面目,“想好了,请兄长代为发信,若李翦还有信来,也请兄长代为回绝,道我不欲与他再有纠葛,请他务必自重,不必于卫皎身上浪费心力。”
  
  卫不器捏着掌中那封有数张琴谱的厚厚一把信,犹豫再三,道:“也好,阿皎既觉着那益州刺史尚可,阿兄自然不会阻挠你的婚事。”
  
  说罢,他又道:“李翦此回发信来,你看了不曾?”
  
  卫皎摇摇头,“未曾,我想不必看了。”
  
  她转过了身,偷偷地用食指抹了泪痕朝东院那满树油绿的藤蔓架走去。
  
  直至她纤瘦的清影消失于藤萝深深之处,卫不疑原地驻足了许久。他面容复杂地捏着厚重的信,穿庭过院,入后门,嘱咐小厮将信发出。
  
  回来之后,他望了眼书房之内影影绰绰的纱橱,绣着荷生并蒂的屏风,顿觉刺眼无比。
  
  不知不觉,阿皎已二嫁了,阿绾也已嫁了人,过不久,或许轮到卫不疑与卫织了,而那个早早地夺走了他魂魄的女子,却已永远不能再回来!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般,憎恶匈奴人,憎恶到后悔从父之命习文,不能如西北的武将,如李翦一般,不吝用血肉之躯,用仇恨,用杀戮,去搏一个公道。
  
  倘若他还有这个幸运的话。
  卫不器念及此,恍惚回神,他走到了书桌前,笔走龙蛇,极快地写完了一封信,又疾步冲出了庭院,将信交出,并嘱那小厮,务必使信一并送到张掖李翦之手。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是李将军的人儿,跑不了。
卫家大哥年纪二十二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妻是有点奇怪,因为他自己还意难平。


第 35 章
  黄昏, 卫绾身为太子妃,承包了东宫的庖厨, 忙活了一个时辰, 于天色未暮时分, 做了整案珍馐。月娘去传唤殿下身旁的小公公, 未过多时, 卫绾撑着下巴等着, 撞见提灯而来的殿下的身影。
  
  她面色一喜, 起身去迎。
  
  “殿下想必累了。”她取了夏殊则掌中挑着的六角宫灯, 吹熄了火烛,搁置于食案旁,殿内温暖,见殿下来得急,额头隐隐约约地冒出了汗珠, 便伸手又替他宽了外衣, 命人打水伺候殿下盥洗。
  
  梳洗之后, 两人上了桌,卫绾将木箸分与他。食案上一叠鸳鸯脍、一叠醢白菜, 以及果肉羹、山药野鸡汤煲, 有荤有素,卖相甚好,香气也浓郁。
  
  此时天色正黯淡了下去, 殿外晦暗不明,寝宫内烛影幽幽, 卫绾偷偷觑殿下脸色,慢条斯理地拨着手里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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