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箭穿心的噩梦之中醒来后,卫绾对修罗煞神一般的太子自然畏惧,可对表面温润如玉、情深不悔的表兄,她觉得更要敬而远之。临死之前,徒劳无功地一把将她扯到跟前挡箭,分明是无意识所为。
因为在王徵心中,她远没有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本来也应该是人之常情,可只要一想到王徵说了两个月之死矢靡它的情话,甚至险些骗取了她的身子,卫绾便要恶心吐了。
常百草知晓卫绾亲眷不多,除了父兄之外只有表兄这么一个还尚且算是亲近的人了,因而十分不解,也怕他们俩生分了,“姑娘这是怎么了?”
王家郎君谦恭有礼,人如玉树,秀似兰芷,姑娘常常听到他的名字时隐有脸红的。
卫绾蹙了眉。上一世确实是表兄从虎口将她救了下来,经此一役她也愈发信任表兄。但这一次才重生而来,就已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竟是太子助她脱险……
“当时只是身子不适,你别问多的了,表兄这笔恩情我自然会记住的。”
常百草观摩她脸色,识趣地不再问。隐隐约约察觉到卫绾说起王徵时带着的一丝不耐烦,她便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心中疑窦丛生,窃窃以为卫绾今日很是不同。
相安无事了三日,远嫁幽州的二姑娘卫皎回了娘家,东院的仆役忙得脚不沾地,主母发了话,将西院剩的一些“闲杂人等”也派过去了。
常百草是个闲不住的野丫头,打听了一二,回来时,卫绾正与卫不疑摆了棋桌在廊下剥着果仁对弈。
“怎么了?匆匆忙忙的?你这丫头!”
卫不疑将一把栗子塞到常百草手中。
常百草跑得面红心跳的,小脸上却隐隐有些兴奋。
“三郎你猜猜东院出了什么大事?”
在卫不疑面露讶然之时,不待他说话,常百草兴奋地说道:“二姑娘回来了!幽州婆家那边欺人太甚,不但要给二姑爷纳两房妾侍,二姑娘的婆母更是夹枪带棒说要给崔九郎娶个平妻,二姑娘说什么也不情愿,与幽州那边闹翻了,一气之下千里迢迢地回来了!主母又气又恨,抱着二姑娘哭了有一会儿了,刚才还发了誓愿,一定不与崔家干休!”
常百草跟着卫绾,学得嫉恶如仇,最不喜欢薛淑慎装腔作势狐假虎威的气派,每每见她吃瘪便高兴,全然管不上这桩事究竟是谁的悲剧。
卫绾的二姐卫皎美丽婉约,最是与人和善的,西院的人也大多不讨厌她,卫绾幼时甚至还受了二姐一些照拂,免了薛淑慎几顿打,也不是恩将仇报之人,提起来不免唏嘘。
卫不疑想起前几日卫绾同自己说的话,震惊得手里的栗子被捏得哔啵作响,“你早知道了?”
卫绾道:“崔九郎那副破败身子,还要两妻三妾,享齐人之福,他消受得起么?”
上一世卫皎也是被羞辱回家,后来受尽闲言碎语讨伐不堪其扰,听得多了,最后连薛氏也只能不耐烦地将她打发给了一个六百石小官。她嫁过去之后,卫绾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只不过跟着没几个月便传出了崔九郎死在女人榻上的传闻。
常百草瞪着水圆剔透的杏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卫绾。
卫绾啜饮了口茶水,道:“阿兄,这节骨眼儿上咱们就不打扰主母为二姐出气了,卫薛两家财大势大的,清河崔氏没落多年,不至于收拾不了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咱们二姐难免要受些委屈了。”
卫不疑板起了面孔,“二姐如有需要,我提剑去摘了崔九的王八脑袋!”
卫绾左手捧着玄尊,右手往下按了按,“你消停些,你一人跑到涿郡去逞孤胆英雄之威?崔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兵不说三千,三百总有,阿兄却至今替妹妹教训几个地痞都费事儿!”
“你……”
“有眼不识金镶玉!”
卫不疑这人自恃艺高,没有人提拔赏识他,就是别人没眼力见儿。卫绾两世只见过一个人,对陷在萝卜坑里的卫不疑伸出过手。
东院里的人被卫织一喝,缩手缩脚地避到门外去待命,战战兢兢莫有一语。
薛淑慎心疼地揩拭去女儿眼角的两行清泪,“阿皎不许再哭,母亲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他崔九郎敢辱我卫家之女,这个崔字不教他倒着写难消我心头之恨!”
卫皎垂着脸颊咬唇道:“母亲,这事你莫告诉父亲。”
卫邕极好颜面,若是让他知晓了,卫皎怕自己无颜苟活。堂堂卫家之女,在婆家经营得这么一副惨淡光景,说来羞愧。
“怎么不能说!”
薛淑慎怒极,“不但要说,我还要上达天听,明日我亲自入宫告御状!”
卫皎错愕地望着母亲盛怒之下满面通红的神色,惊骇得后仰了身子,心中七上八下,又羞又愧,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屏风上。
*
翡翠湖畔有一道四面来风的廊庑,建在花木深处,碧波粼粼,石潭凝碧。漆红的绮柱绵延至尽头,一树一树玉白的上品辛夷花开正盛。
夏殊则正一个人对弈。
花廊之外立着两名美婢,皆眉清目秀,上人之姿。
齐王殿下拨开碍事地一把柳枝撑臂跃入回廊之下,伸手朝夏殊则的棋盘抓去,眼看一盘妙局将毁于一旦,夏殊则出其不意反掌在少年齐王的左手小臂上弹了一指,少年吃痛“哇呀”一声,不敢造次,恹恹地罢手走到对面坐了下来,两臂往石桌上一叠,拄着下巴望他。
“三哥,我一猜你就在这儿,怎么偏偏就好一个人下棋?左右互搏有什么意思。”
见夏殊则置之不理,少年往那棋局上瞅了几眼,眉开眼笑道:“唉,下这儿下这儿。”他伸手要从棋笥里抓白子,被夏殊则一把打掉。
“三哥——”
少年撒娇起来,不依不饶的。
夏殊则抬起眼睑,“几岁了?”
“十岁,多一点点。嘿嘿。”
不要脸皮的十七岁的齐王殿下无赖起来,令人头疼。
“我是刚从父皇那儿来,听了点小道消息。说给你听。”
夏殊则冷淡地垂目,压下了黑子,“说。”
齐王一下跳起来,双臂飞燕投怀之态朗声大笑:“哈哈哈,三哥你要娶媳妇儿了,意不意外?欢不欢喜?”
夏殊则又压了一枚棋子。
不管好的歹的,总要有个反应啊?齐王搔了搔后脑勺,大惑不解地坐下来。
“是么,”他三哥总算给了一丝反应,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还听到了什么?”
齐王露出了一口白牙,“还真又听见了一件事,再过不久,父皇要办春日宴,宴请王公大臣,没说不能拖家带口。你知晓这些人对陛下心思的敏感,既然不说,自然恨不得将女儿都塞给你。”
太子殿下露面之时,酒水里的各种春.药多到十七八种,齐王对这些东西广有涉猎,有颇多心得,每回跟着太子,必能料敌于先,这么多年不容易,终于是护住了三哥的清白。
听说,有些老臣带来的如花似玉的“女儿”,压根是从秦楼楚馆里买回的歌妓,一旦太子殿下相中,大婚之日立即行李代桃僵之事,传闻也是让人掉下巴。
陛下倚重太子,将来毫无疑问,这天下大权要落入太子手中,甚至不必望风,有眼力的有眼无珠的都知道巴结谁。
“说到这儿,另有桩桃花秘辛……”
夏殊则宛如琥珀一般幽幽泛着茶褐色的双眸,平静地抬起了起来,盯着他不瞬。
“三哥在安定时,收了一名美姬?有此事?”
夏殊则眉心微动,面色犹如冷月下深泓之水,罩了严霜。
“还听说,三哥人回了洛阳,还没入城,已先劫走了卫家一名姑子?啧啧,饥渴至此,不是高胪说我都不信!”
他脸色沉郁,“是么?”
“是啊,我实话同你说了,咱们的父皇现在倚重信任的人是谁啊?”齐王的手敲在石桌上,“卫邕啊,老家伙对三哥吃里扒外,反倒讨得了父皇欢心,这其中用意你不懂么?小弟不才,但这点帝心是能猜出来的,十有八.九,是为哥哥定了卫家女儿。”
夏殊则不动声色地又落了一枚白子。
这神色应该是不信,左右无人,齐王环顾周遭之后皱起了眉,正色起来。“陛下忌惮你不是一两日了,薛夫人荣宠正盛,她又不是膝下无子,对三哥威胁甚大。卫邕这个老匹夫要真一心向着父皇也就罢了,偏偏他那个夫人,是薛夫人的亲长姊,就怕他暗地里给你使什么绊子,这趟去河西不就是卫老匹夫给你揽的差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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