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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未婚夫射杀之后 (风储黛)


  
  卫绾从小就恨足了薛氏,恨足了东院那脑满肠肥、贪图淫逸之人的丑恶嘴脸。
  
  稍大一些时,卫绾常跟随兄长出府胡闹,趁着父亲不在时闹得家宅鸡犬不宁,讨了薛氏不少收拾。
  
  但平心而论,那段无知无畏、恣意轻狂的时光,是她两辈子里最痛快的人生时段,从此之后,面临着即将及笄,即将到来的摽梅年华,她收敛心性,变成了高宅里的一只罗雀,人生乐趣从四海五湖、声色犬马、纵情高歌,变成了与卫织无止无休的斗嘴、扯头花,打得不可开交。
  
  高门大户的大宅里,庶女用来打发闲暇的事情不多,与卫织斗嘴是最快乐的一件。
  
  他父亲人到中年之后,主母也渐渐年华不再,死在青春年纪容色尚好的母亲,反倒愈发惹了父亲惦念,他便开始偶尔在卫绾面前表露一丝丝愧疚和将欲弥补她的悔恨。
  
  不过,在这个年纪,卫绾早已经不需要了。
  
  她没有回头眷恋地迈出了门槛,脸色如冰,只是在走出大门时,终究没有忍住热泪簌簌地滚落,打湿了绣锦纹暗红叠绮长襟。
  
  卫不疑见她在花轿前站定,久久不动,心下惊疑,绕过团扇瞅了她一眼,卫绾扭头,避过了他的目光。
  
  但他却已经瞧见了,压低了嗓音,在月娘与常百草搀扶着她,轻轻晃她手臂时,说道:“阿绾,莫想了,出了这门,你已是太子之妻,日后你会有自己的新家。不论他们如何,阿兄永远都在。”
  
  卫绾轻轻点头,应道:“妹妹知道了,从今以后,不为卫府伤怀。”她转头对月娘道,“咱们该走了。”
  
  她走上了轿,卫不疑盯着那道红罗脸门一会,才转身去牵了马,踩镫上鞍,右臂一招,命令人朝宫门行去。
  
  一整日走下来,卫绾饿得头晕眼花,诸多繁文缛节,不堪其扰。
  
  卫绾是第一次嫁人,不知嫁人如此繁琐,单是前面的铺陈,便足足花了两月,大婚当日她更是束手束脚,月娘不断地提点她马虎不得,否则事有不吉,她怕了凶兆了,只好暗自忍耐,黄昏时,才得到东宫,远远地瞥了殿下一眼。
  
  行礼之后,卫绾更是晕头转向,被送入了寝殿。
  
  东宫的寝殿,比卫绾原来的寝屋还大上数倍,巨大的一扇屏风坐落,分割内室与外室,另于寝殿之中配俱桌案、文房之物,堂上山水笔画悬于题“霁月清风”牌匾之下。与外处不同,东宫寝殿之中极少铺陈大红大绿,只点到为止,喜庆之中又保留了原有的富丽清雅。
  
  卫绾在软褥子上坐着,等了许久,天色渐暮,夜色笼罩四野,仿佛将这座空空如也的巨大的宛如能吞噬人心的深宫伟殿网罗其中。
  
  她心里打着鼓,方才见常百草困倦得恨不得趴在凳子上睡着了,她想常百草这嘴闲不住的人,一整日不用膳食了,不知多么难熬,便大发慈悲及早放了她出去吃喝,自己苦命地陪伴着月娘空腹待命。
  
  “殿下。”
  
  殿门外终于传来了声音,卫绾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跳得又快又急。
  
  从团扇映着烛光朦胧的罅隙里窥见,着玄红广袖裳服,峨冠博带的男子徐徐走来,卫绾屏住了呼吸。
  
  他越来越近了。卫绾的心直欲蹦出来。
  
  夏殊则微微迷离的双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坐在喜床上,仿佛一心一意等他垂怜的新婚爱妻,心头掠过的恍惚和怀疑,被压回了腹中。
  
  他伸手去,替卫绾摘了团扇,“累了么?”
  
  卫绾松了口气,手臂确是发酸了,她却垂眸一笑,“还行。”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吩咐月娘等人:“不必伺候了,下去罢。”
  
  月娘喜笑颜开,连声应道“诺”,便领着还伺候在内的宫人都出了寝殿,阖上了门。只是阖上门之后,没有人散开,都在外凝神听着动静。
  
  太子殿下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珠冠,以及珠冠下一掌可盈的娇艳脸颊,低沉的嗓音蛊惑人心:“空腹不宜饮酒,容后再喝合卺酒。”
  
  殿下诱人而不自知,卫绾色令智昏,他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夏殊则取了放在红案上的瓷碗,走了过来,屈膝蹲在卫绾身侧,她紧张不安,无处可躲,只好直面他,他舀了一只饺子,送到卫绾手边。
  
  映着烛光,只见殿下耳朵有些微冒红,不知在害羞什么,卫绾想到自己也害羞,殿下不知道心里是怎么翻江倒海呢,便胆大地笑了笑,张开嘴唇咬了一口。
  
  一口饺子没来得及咽下,她皱了眉,古怪地俯身吐在了碗里,“生的!”
  
  这时寝殿门外传来了大喜过望、此起披伏的欢喜之声:“生的生的!娘娘说了!”
  
  卫绾惊愕,依稀想起来月娘是说过这么一个礼俗,难道太子殿下故意的?难怪他脸红,原来是诓人做坏事呢。她伸手去,将太子殿下通红的耳朵,轻轻揉了一下,映着火烛光只见她笑意盈盈,贝齿轻咬红唇,眉眼细腻如描,饱满娇态的脸颊宛如牡丹花般殊艳,他的心跳仿佛都为之一顿,目光瞬间幽深如墨,不知想到了甚么。
  
  “我的殿下,成婚第一夜,还未喝合卺酒,你便开始算计我了?”
  
  从那日之后,卫绾觉得她以后已可以随心所欲地揉太子殿下耳朵了,触手滚烫柔滑,肌肤细腻,比女子尤甚。生成这般尤物,若不是终日里为人行事太冷漠,不知该有多少人惦记采下这朵高岭之花。
  
  夏殊则耳朵冒红,脸色却镇定自若,又取了合卺酒,要与她对饮。
  
  卫绾一点不忸怩,大方地接了过来,新婚夫妇两两对望,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她以为接下来便是那最让人羞耻和厌恶的事了,嫁人之后,做这样的事天经地义的,卫绾想好好过日子,自然没扛着牌坊嫁到东宫来,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她万万没想到。
  
  “天色已晚,你用些粥膳便去歇息,孤走了。”
  
  夏殊则沉默良久,在卫绾怔忡之后几乎要面露怒容之时,他仍是说出了这话,并且抽身便走了。
  
  还未来得及将自己的恐慌、害怕、担忧呈给他看的卫绾,一口气哽在喉中,在夏殊则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长声说道:“殿下你不愿娶我么?你不喜爱阿绾么?殿下你是否知道,你这样出去,明日卫绾将沦为满宫人的笑柄。难道你是因为我当日形同逼婚般的恳求恼了我,故意让我难堪?”
  
  夏殊则扶上门框的手指一顿,他的神色略微绷紧了,因站得太远,卫绾仅能看出他终年如积雪不化的冷淡,心沉回了渊底,只觉得自己一整日的羞涩与忐忑,忽然全都变成了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夏,不要害怕勇敢上!亲妈给你撑腰,她不敢反抗的哼哼。
绾绾:gunna!

第 27 章
  云中郡官道, 雨夜,提着一只酒壶的男子摇摇晃晃从乱草蓬盖的酒肆里出来, 瓢泼大雨直浇在青衫上, 一道闪电掣过, 白赤的光犹如劈落在他的脚边, 将他一脚踩过的洼地溅起的水珠照得透亮。
  
  男人满脸青灰的短胡髭, 脸色修罗般惨白。
  
  拎着酒壶, 跌跌撞撞碰到一人胸口, 被阻住去路, 他抬起头,面前森然立着几人。
  
  待看清来人面貌之后,他冷冷一笑,混着酒气的口气杂在雨水里,“我已做了我想做的事!我不想再替他卖命了!”
  
  被撞的大汉一身黑盔, 阴测测地说道:“王大人, 来时由你, 去时,可由不得你。”
  
  “当初是你自己选的这条道, 你如何对主人保证的?如今太子殿下风光得意, 娶得美妻,玉体娇香,王大人却只能自我放逐, 消沉地于此处醉酒?”
  
  “可笑啊,难道那美人是真心喜爱太子, 才愿意舍身一嫁的么?”
  
  “太子殿下是何等样人,天下谁人不知。”
  
  那大汉说着阴冷地一手攫住了王徵的下颌骨,冰冷地将残酷的事实披露给他:“你明白,因为他是太子殿下,你比不过。唯有来日,夏殊则成了阶下之囚,被刀斧宰割,我们主人许你高位,你才有机会,重夺回你心爱的女人。”
  
  王徵落魄地失笑,将大汉的手推开。
  
  他气力竟也不小,像是学过数年武艺的。
  
  一条雷电掣过天幕,将裂口撕裂得更大了,雨势如泼如灌,云中酒肆旁的官道上,车辙泥泞,无数雨珠被打起来,混着湿泥扑到衣摆上。王徵扯了一把衣角,漠然地转过了头朝城楼走去。
  
  “我固然没有回头路,王爷也没有。”
  
  “如今一样都低人一等,有何可说!王爷若真有雄才大志,何以至今,我押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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