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这里,饶是先前已经知晓这桩往事,依然听得呆了。
沈墨白抬眼看着众人,苦笑道:“我对水师妹实在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更想为水谷主报仇,因此之前无论水师妹如何苦求我都没理她。她心知孟伏朗不是我对手,我若前去报仇,孟伏朗必死。因此她每日忧虑不已,又兼之对逝去亲人痛悔之极,她便时常生病。我晓得她的心病是什么,可我一直都不愿答应。水谷主对我有恩,我照料水师妹也是因为水谷主,怎会因为水师妹恳求就不去报仇?
“可到底还是叫水师妹抓住我的把柄了。水师妹全然不管自己命不久矣,吊着一口气,满口却只是恳求让孟伏朗活命,还吓唬我说我若是不肯,她一定化作厉鬼来缠着我们一家人。我十分不想答应,可是,可是……想起阿情夜夜惊醒神情憔悴,我,我便心里抽痛,我不想阿情受一点苦……她性子最是胆怯天真,受不了惊吓,更何况是两条人命。
“是以我与水师妹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答应了。水师妹高兴万分,分明已病的喘不上气了,还强撑着写了一封契约书。我不杀孟伏朗,她原谅阿情。这书信一写完,水师妹便咽了气。我心里知晓她本来就命不久矣,但眼见她死去,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就忙着她的后事,一时间竟忘了回去告诉阿情,我已拿到书信了,水师妹不怨恨她,她再也不用做噩梦了。”
沈墨白双目中忽地涌出泪水来,哽咽道:“就差了那么一会儿,阿情便自尽了。她必然是惴惴不安了几个时辰,我一想到她那时该是何等惊恐,便心痛不已。后来,我将那封书信悄悄烧给了阿情,我可是遵守了诺言,始终都没有伤孟伏朗分毫。有这书信在,水师妹再顽皮,也吓不到阿情了。”
沈墨白说到此处,面上竟浮现起满足笑意来,又看着沈焕道:“我如今没有任何遗憾啦,我今日才知是我冤枉了阿情,是那可恶的毒妇骗她做的错事,怎么能责怪她呢?遇到她时,我一定要跟她赔不是。”
沈焕说不出话,只是默默流泪。
沈墨白端详了他一会儿,忽地叹了口气道:“我对你一向严苛,也不知你生不生气。”
沈焕连连摇头,紧紧抓住沈墨白的衣襟。
沈墨白道:“我对瑜儿很愧疚,他又懂事,我便只想着待他好,叫他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我也晓得你很有本事,我心里一面高兴,一面又忍不住对你更严苛,我心里总是在想,横竖焕儿厉害得很,我所有的本领都是要给他的,再辛苦的事他也能做成……如今想来,我又觉得对你关怀实在太少了。”说罢,沈墨白颤颤巍巍将那两件物件塞到沈焕手中,低声道:“拿着,焕儿,拿着。我到今日才晓得,我还是有许多时候都护不住你。你拿着这两样东西,百毒不侵心静神明,我好歹安心些。”
沈焕握着那两样东西,埋头无声哭泣。
沈墨白见他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不禁又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呀,我总觉得对你比对你哥哥放心,如今才晓得,我还是不放心。”
说罢,沈墨白忽地笑了一声,双目看着沈焕,口内却道:“秋大哥,如今该轮到你替我看孩子了。”
秋弘文颤声道:“好,你放心。”
听到这一声承诺,沈墨白似乎终于安心了,重重呼出一口气,双手垂落下来。
周普连声惊叫道:“盟主!”
沈墨白已全无回应,周普连着叫了几声,终于停了下来,这铁骨铮铮的粗鲁汉子竟大嘴一咧,嚎啕大哭起来。
秋弘文面色赤红,忽地喷出一口血,才哭道:“贤弟,你是要叫为兄痛死了啊!”
秋家姐弟一面哭沈墨白,一面又哭秋弘文,一时间也是哭得几乎昏倒。
何泗跪在沈墨白身前,只觉脑中嗡嗡作响,眼前全是乱影,忽地耳畔传来闵真真一声惊叫,接着便是抽噎声道:“二公子,你去哪里?”
何泗恍惚抬头,却见沈焕已摇摇晃晃起身,竟是往山洞外走去了。
何泗心内一片空白,只觉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本来瘫软的身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着往前一扑,叫道:“二公子不要走!”
虽何泗连滚带爬竭力追赶,却仍旧追不上沈焕,只勉强握住了沈焕衣摆,亦被他轻易挣开了。
秋弘文亦强忍疼痛勉强起身叫道:“阿焕回来!”他抬腿欲追赶,可无奈方才耗力太多,才一站起便摇晃着险些跌倒,秋风迟伸手扶他,却气力不足险些被砸到。
几人均是药力未退,只能勉强挪动几步,却追不上沈焕,只能连声叫喊,可沈焕并未回头,只摇摇晃晃往外行去,不一会便转过山洞口不见了踪影。
秋弘文顿足叫道:“我才答应了你爹……”一语未完,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秋家姐弟齐齐扑上前哭喊,好半晌秋弘文才悠悠醒转,可此时众人已再无力气动弹了。
又过了许久,洞外终于又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便进来了几个黑甲箭手,见此间情形,慌忙围到秋弘文身侧,秋弘文竭力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那几人对望一眼,有一人答道:“有一位公子先出来了,告诉我们沿着记号来接师父。”
秋弘文急道:“他人呢?”
那人答道:“走了。”
秋弘文怔了半晌,才无力挥手道:“带我们出去罢。”
那几人挨个扶起众人,秋弘文又低声嘱咐两人将沈墨白尸身小心抬起,何泗亦被一名黑甲箭手扶起,心下只觉苍茫如大梦一场,恍惚间心内道:兴许沈焕是回群英山庄了。
秋弘文的弟子们将众人扶出了山洞,又搀扶着几人一路走出这山谷禁地,众人重见天日,只觉才过了半日,却已恍如隔世。
一行人缓缓走过逍遥堂,却见逍遥堂前的空地上已围满了人,却都是此番前来围剿正道盟的武林中人。
公孙不封四散毒雾的时候,正道盟众人听见沈墨白千里传音,都急急后撤,一直撤到先前茶棚那里才停下。
直到过了许久,他们才派人打探,见到逍遥峰上毒雾已经散尽,众人才又向逍遥门过来,在逍遥门下发现了公孙不封的尸体,他牢牢抱住逍遥门下一侧石碑,似乎是带着毒雾一路奔跑至此,自己撞石而亡。
正道盟众人一路上了山,只见到处都是快活堂黑衣弟子的尸体,便是偶尔有几个垂死挣扎,也已不成气候。
已经全无阻碍,正道盟众人便一路走过六门三府,径直走到逍遥堂这里,却依旧不见沈墨白等人身影。
秋弘文带着众人出来时,正道盟众人正商议着去哪里寻找沈墨白。
待看到秋弘文出现,众正道人士先是一怔,立时便又许多人拔出兵刃要与秋弘文拼命,幸而周普红肿着双眼窜出去,同众人解释一番,众人才半信半疑放下兵刃。
待转眼又看见了沈墨白尸体,登时又是一片惊惶悲哭,众正道人士各个悲痛不已,梁克亦更是哭得差点背过气,唬的他那几个便宜师父一直给他扇风顺气。
何泗此时药性稍解,与秋家姐弟等人一同四处询问可有人看见沈焕,所问之处无一例外都摇头说未曾见过。
几人一路问下来毫无收获,只得暂且放下。
沈墨白已死,正道盟群龙无首,以周普陈正奇梁克亦为首的群英山庄众人推举秋弘文暂代盟主职位,其他人也并无异议,因此秋弘文也勉强打起精神来安排。
快活堂已经覆灭,正道盟众人也已人困马乏,许多人更是受了伤,秋弘文只留下一部分人继续留在逍遥峰上善后,其余人便都立即启程,打道回府。
何泗随着众人一路下山,就见到处都是黑衣的尸首,其中亦不乏武林闻名的高手,何泗在其中也看到了任善和陆老大等人的尸体。走出逍遥门时,公孙不封圆滚滚的身躯依旧躺在石碑前,虽已头破血流,面上却是大笑的。
众人来时都是兴致高昂满腹雄心,如今回去,虽已成功剿灭快活堂,但自身亦有不少损伤。一路之上,众人回想起逍遥峰一役,不禁又是振奋,又是感伤。
回程路上,秋弘文一路安排将各门各派一一护送回去,待回到群英山庄时,已只剩了群英山庄自己人。
沈墨白殒身逍遥峰,这消息已传遍天下,众人回到群英山庄之时,整个山庄已铺天盖地全是白色。
沈忠带着众弟子在山庄外等候,所有人均身穿缟素神情悲戚,沈忠一向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此时满面哀容看来竟也老了许多。
秋弘文率领众人抬着沈墨白棺木,走至山庄门前时,众人已哭声震天,沈忠与那位在逍遥峰卖了十年茶的老伯似乎是旧相识,此时故人重逢却又是在如此悲痛情形下,两人又喜又悲,登时抱头哭成一团。
陈正奇打头,何泗与秋风迟周普梁克亦等人一同抬着沈墨白棺木,心内只觉悲苦之极,但却仍强忍悲痛,一步一步稳稳的走进山庄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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