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泗心不在焉,秋霜晚说些什么,他只偶尔听进只言片语,正恍惚间,忽地听见秋霜晚低低惊呼一声,似是极为惊讶,不禁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转眼看见秋霜晚面色煞白,忙问道:“怎么了?”
秋霜晚怔怔看了何泗片刻,忽地连连摇头道:“不,不,没什么,全都是我胡乱想的,什么都没有。”
过了许久,沈墨白又转了回来,一指神尼与沈焕跟在他身后,一同向屋内走去。
见他们来到,何泗等人也跟着进了屋内,却见沈佑瑜已经醒了,只是面色发青,正低声与连玉亭说话,连玉亭满面泪水,听见众人进来,慌忙抬袖拭了拭,退到一旁。
一指神尼一见沈佑瑜面色,便合十念了声佛,道:“当日立城初见之时,还不晓得几位身份,却不想如今重见,竟是如此情形。小施主,你现下自觉如何?”
沈佑瑜抬眼看向众人,目中却没什么神采,停了片刻才勉强低声道:“就是有些痛。”
一指神尼上前打量沈佑瑜许久,才道:“是否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四肢百骸俱满是寒意,冷痛之极?”
沈佑瑜似乎想点一点头,却不知牵动了哪里,面上便露出些痛楚神色,低声道:“是。”
一指神尼叹了一声,退回沈墨白身侧,道:“依贫尼猜测,此症似乎是中了一种名唤‘自食其果’的奇毒。”
闻听此言,众人面色各异,沈墨白一怔,喃喃道:“自食其果?这毒已绝迹江湖多年,怎会有人再用?瑜儿怎么会中这毒?”
沈焕咬牙道:“爹爹不必想,必然是孟伏朗下的毒!”
沈墨白却摇了摇头道:“先前我也认定是他,可是,竟然是‘自食其果’,那又怎会是他?”说罢,沈墨白转眼温声向沈佑瑜问道:“瑜儿,你先前见过孟伏朗么?”
沈佑瑜道:“没有,昨夜是第一次见。”
沈墨白满面疑惑,一指神尼亦皱起眉头。
沈焕道:“孟伏朗不是什么百毒魔教的教主么?必然精通用毒,便是不见面也能偷偷下毒。”
沈焕话音刚落,闵真真忽地细声道:“并非如此,‘自食其果’虽是极为厉害的剧毒,却不是人人都能下的毒。”
沈焕闻言,怔了一怔,扭脸看向闵真真,闵真真不知怎地,似乎极为惧怕沈焕,见沈焕看来,便急忙下头不再说。
那边一指神尼却接过话头道:“不错。‘自食其果’并非寻常毒药,此毒乃是一种毒虫碾成粉末所制,那毒虫是天生便是一对毒虫,若要制毒,只拿其中一只碾成粉末,便已剧毒无比。凡人中了此毒,毒素潜于四肢百骸之中,平日极为正常,若有人将另一只毒虫碾死,这毒便立即发作,中毒之人三日内便会深受极寒之痛死去。
这毒药奇特之处还并非是它的毒性,而是制成毒药后,味道极为腥苦,不管是用了什么东西相混,哪怕用再多蜂蜜糖水掩盖,也遮不住那种奇苦味道。且这毒药需人连服十天才会令毒性渗入,若只是吃了一两次,这毒便发作不了了。”
一指神尼说罢,沈墨白亦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这毒需中毒之人自己连吃十天极苦的毒药,才取名叫做‘自食其果’。”
秋霜晚诧异道:“好奇怪的毒,既然这毒奇苦无比,若没人逼迫,又有谁会自己连吃十天呢?”
沈墨白道:“正因没人会如此,此毒也被江湖人戏称为只有笨人才会下,也只有笨人才会中的笨毒,已许多年未曾有人用这毒了,这毒虫也许久未见哪里有,至于解毒之法更是无人知晓。孟伏朗身为南疆百毒教主,或许有可能会用这毒,但瑜儿从来不曾离家,更是自小怕苦,略微带苦的糕点都不爱吃,又怎会中了这毒呢?”
“自食其果”若要令人中毒,便需中毒之人连吃十天苦物,沈墨白怎也想不明白沈佑瑜怎会中毒,他正拧眉思索,不经意间却忽地见沈佑瑜正朝这边看来,神色古怪,不禁问道:“瑜儿,你怎么了?”
自方才一指神尼与沈墨白提起“自食其果”,何泗心内就狂跳不止,忽觉一道目光朝自己看来,怔然抬头却见正是沈佑瑜,不禁心内一紧。
二人四目相对,何泗面色煞白垂下头去,不敢再去看沈佑瑜,耳边却听到沈墨白出声询问,心下更是惊惶。
沈佑瑜听见沈墨白问,便又抬眼看向沈墨白,半晌却又扭过脸去眼望房顶,低声道:“没什么。”
一指神尼念了声佛,道:“小施主,你可知道是谁对你下了毒么?只有找出此人,才能为你问出解药。”
众人都看向沈佑瑜,沈佑瑜却并不转头,只低声道:“不知道。”
沈墨白急切道:“瑜儿,你想一想,你什么时候连着几天吃过味道极苦的东西?那毒药味道可称作是人间至苦,你若吃了绝不会忘记。”
众人都目光殷切看向沈佑瑜,沈佑瑜却面色木然,半晌,忽地流下泪来,倒是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沈墨白急道:“怎么了,实在是痛得很么?”
沈佑瑜哽咽道:“不是。我想了很久,我,我没有吃过什么苦的东西。不止爹和阿焕,我遇见的所有人都待我很好,我,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吃过苦。”
大约是身上实在疼痛难忍,沈佑瑜不断抽泣,沈墨白与沈焕都围拢上去,沈墨白连声道:“好,好,没有吃过就没有吃过,爹不问了。”
一指神尼叹了一声,面色忧虑道:“中此毒者三日必死,如此可怎么去找解药呢。”
沈墨白低声道:“这世间没有如此巧的事,孟伏朗一上门瑜儿便毒发了,不管瑜儿是怎么中毒的,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当日既然说了要改日再跟我算账,一定会再来。”
沈墨白虽是如此说,但众人依旧忧虑不已,孟伏朗必然会再来,可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呢?若是他等沈佑瑜死了再来呢?
沈佑瑜哭了一阵,实在痛的厉害,沈墨白便点了他的昏睡穴,好令他能安稳片刻,何泗只觉沈佑瑜睡去之前,似乎又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这一眼转瞬即逝,何泗却忽觉似有千斤石块砸下,叫他止不住心下颤抖不已。
待沈佑瑜睡去之后,众人便轻手轻脚出了房门,沈焕红了眼圈道:“爹,我们就这样等着么?”
沈墨白愁眉不展,道:“如今之计,只有派人在城内四处搜寻孟伏朗,若能寻到他,自然最好不过。若是寻不到……也只有等着了。”
群英山庄众人几乎倾巢而出,将个豫州城翻了个遍,可孟伏朗处心积虑千里迢迢来此报复,又怎会叫别人轻易寻到他?
一连三天,众人一无所获,眼见沈佑瑜面色愈发灰败,群英山庄众人皆愁苦之极,一指神尼每日念佛不止,连玉亭更是连着三天都双目红肿,只是无人见到她躲在何处哭泣。
转眼三日之期已到,沈墨白心知今日必将有个结果,入夜时分,他便命山庄众弟子都回到自己房中不许出来,只留下了一指神尼、秋家姐弟、何泗、闵真真与连玉亭几人一同在前厅,他自己亦与沈焕一同将沈佑瑜扶到前厅,三父子依偎在一起,怔怔看着厅外暗沉夜空。
眼见时辰越来越晚,沈佑瑜呼吸之中喘息愈来愈重,说起话似乎也极为费力,周遭几人心下越发沉痛,闵真真咬牙低声道:“为什么还不来?”
无人能回答她。
众人静寂许久,一指神尼忽地高声念了声佛,沈墨白亦腾地站起身,见他二人如此,几人登时心知是有人来了,立时齐刷刷往外看去。
树影横斜摇动不止,有破风之声自远而近,不多时,一身玄色衣袍的孟伏朗已至院中,见众人都齐齐瞪着他,孟伏朗似乎颇觉有趣,挑眉笑了一笑,道:“诸位这是在等我么?”
沈墨白沉声道:“自然是在等你。孟伏朗,我不与你绕弯子,解药拿来。”
孟伏朗一挑眉,慢条斯理道:“我是来讨债的,先算清了账,再说什么解药。”
见孟伏朗如此不紧不慢,沈墨白心急如焚,喝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没有人欠你什么,你还要讨什么债?”
孟伏朗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冷声道:“你对不起我,漪儿对不起我,这就是债!”
沈墨白怒道:“孟伏朗,我知你是疯子,可也没料到你竟疯到这个地步!水师妹何曾对不起你?你杀了她全家百口,竟还说是她欠你!”
孟伏朗满面讥色,长笑一声,冷冷道:“沧水谷的人死,是因为他们得罪了我。我这人最不喜别人对不住我,不管是谁,得罪了我,便是死有余辜。这事与漪儿又有什么干系?漪儿分明答应我与我长相厮守,却又出尔反尔离我而去,昔日海誓山盟难道都不作数了?我待她哪里不好?我恨不得将心都取出来给她,可她竟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漪儿做了如此对不起我的事,令我痛苦了这许多年,她实在是亏欠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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