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雪中来 (过期白开水)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过期白开水
- 入库:04.10
赵缨也不在意,淡淡道,“有一回,父皇召了众皇子去承明殿考校功课,那时候我与宣王年纪尚且幼,更遑论老五与老七。”
“皇姐也在。”
赵缨说起来的时候,眼底有些浅浅的感叹,落在沈羡的眼中,令她想起了从前,赵绪思及往事的模样。
赵绪想起从前,也总是带着许多浅淡的感叹。
这一点上,赵氏的兄弟二人,竟有些相像。
“父皇命皇姐与宣王,和孤一道留在承明殿,他问道,北戎该如何平。”
北戎如何平。
沈羡心中一叹,平北戎,果然是先帝心中第一憾事。
“沈女官,不如你猜猜,孤三人,是如何回答的。”
沈羡低头道,“臣无能。”
赵缨笑了笑,“沈女官第一次跪在承明殿的时候,可还记得,曾对孤说过什么。”
他看着沈羡,“说宣王,天下知其英勇,怎得到了今日,却不敢在孤的面前再说说话。”
沈羡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赵缨,“北戎游牧善战,部落聚而不凝,陛下善用人,想来答的是以骁将,杀贼首,分而击破,残局取胜。”
赵缨眼中明亮,又问道,“那宣王又会如何答?”
沈羡思索片刻后问道,“不知是长公主先答了先帝,还是宣王殿下。”
赵缨朗声笑了起来,他少有这样愉悦的时候,他越发觉得,沈羡和赵绪,果真是如出一辙。
既然有此一问,沈羡心中已然是知道答案。
他缓缓道,“是皇姐。”
沈羡便应道,“长公主年少而卓绝,想来回答的是,她可领兵出征,先帝若用她,便可胜。”
赵缨点了点头,淡声道,“那时候孤瞧见了父皇眼睛里头的神采,仿佛是得到了人世间最珍贵的明珠。”
沈羡低声道,“宣王殿下想来没有回答先帝罢。”
她从前问过赵绪,新帝登位那年,他于帝京脚下三拜而归时,想的是什么。
他说,大盛。
若是他先来回答先帝,大约说出的也不过是与长公主同样的一番话罢。
大盛用他,则可胜。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即使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年,一定也是面容镇定,气势巍然,所见处,是大盛的安定与强盛。
然而长公主珠玉在前,赵绪一定是收回了自己的答案,大盛已有良将,一将得功成,二将败相争。
长公主说过,小秦氏秉性不争,赵绪养在她的身边,心性多少也随了母亲。
“三弟不肯回答,父皇发了怒,打了他一巴掌,罚他跪在承明殿外头,想清楚了该如何答再起身。”
先帝察人于微,明知赵绪秉性,却要逼他至此。
这是赵缨第一次在她面前称呼赵绪为三弟,沈羡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心底里思绪复杂。
赵缨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孤向父皇求了情,不料父皇却斥责了孤,父皇斥孤,未亲临之,先思用之,学而不致用,纸上谈兵耳。”
“父皇命孤与三弟一道跪在外头,没有他的旨意,不准起身。”
沈羡低低劝慰道,“先帝爱之深,责愈切。”
赵缨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将沈羡的客套话听进了心里。
“那时候正值初冬,地面结霜寒冷,孤与三弟跪在外头,须臾便要将人冻成冰块,旁人皆不敢触怒天颜,是皇姐,亲手端了许多的炭盆,围在孤与三弟的身边取暖,又握住了孤与三弟的手呵气取暖,想要替我们驱散一些寒冷。”
沈羡静静听着,心里头莫名涌上一阵心酸之感。
“父皇瞧见皇姐与我们一道在外头的天寒地冻里,一边强作发怒,一边命人将皇姐送进承明殿后头的暖阁里头。”
“孤记得父皇斥责皇姐胆大包天,皇姐笑着攀住父皇的衣袖,说道父皇只是下令不准求情,没说道不允旁人陪着一道跪。”
赵缨缓缓背过身,“孤瞧得很清楚,父皇那时候的面上,毫无欣慰之情,竟然只有悲意。”
“那时候孤便明白了,天家的亲情,要不得。”
这一声要不得实在是冷淡,却又令人无法反驳,沈羡低垂着眼睛,没有应声。
谁又会想到,到了如今,赵绪与赵绎,盛华与赵缨,竟走到了这样一步。
她轻轻摇了摇头,先帝那时候,也许已经瞧见了有朝一日的结局。
“那是崇武十四年,次年的时候,父皇果然带了皇姐去了北境灵川,崇武十八年,皇姐封了征北将军。”
赵缨回过身来笑了笑,眼底也瞧不出是骄傲还是惆怅。
他缓缓道,“我大盛的女儿,天下知其英勇。”
沈羡亦是缓缓道,“陛下圣明。”
赵缨收起了面上所有的神色,淡淡道,“走罢,重芳宫要到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好几个小天使下注啦,渣作者拿小本本都记好了,暂时不揭晓是谁,现在可能线索还不够多,往后多看几章就会越来越明朗了,小天使在最后答案揭晓前可以更改答案啊哈哈哈~
关于丹凤眼是谁这个问题好像难度有点大,小天使盲猜吧哈哈哈哈
渣作者昨天又没分到好一点的榜单,刚上毒榜就掉收,心里苦TOT
最后爱你们~谢谢善水小天使昨天的专注,感动一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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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宫灯
玉拂先行候在了重芳宫门口, 见沈羡与新帝一道过来,跪地行了礼。
赵缨未进重芳宫, 行至一丈处,便轻轻颔首, “去罢, 到了。”
“是。”
沈羡平和地应了一声, 回身行了礼, 一路踏进了重芳宫的宫门。
赵缨打量过她朝朝朗朗, 如同清风的背影,唇角动了动,缓缓回过身, 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想他与沈羡,果然还是背道而驰。
外头起风了, 沈羡与玉拂一道去了撷英殿,听到里头盛华的声音传过来, 正唤道,
“绿川,去将灯收起来。”
玉拂闻言瞧了沈羡一眼, 沈羡摇了摇头,取了揭杆将檐下的宫灯勾了下来, 绿川几日未打理,上头已经有了一层浮灰。
沈羡提着宫灯进了撷英殿,玉拂替她阖上了外头的大门。
盛华坐在榻上,隔着屏风瞧见进来的是沈羡, 静默了片刻,方才低声道了一句,“是本宫糊涂了。”
沈羡温柔地笑了笑,将那盏有些旧的宫灯放在窗下的小案上,仔细擦拭过,见它原本的木质灯架有几处已经有些腐朽的模样,回头向着盛华轻声道,
“长公主,灯架有些老了,不如重新漆上一回?”
那头久久未有回音,隔着一道水墨的屏风,沈羡仍然能够感觉到周围的风声静了下来。
“那是阿衡送我的灯。”
这是盛华头一次没有在沈羡面前自称本宫,也是头一次,对她提起卫衡。
沈羡便应道,“那不如,臣替长公主重新上一些桐油罢。”
见盛华未出声,沈羡便放开了手中的宫灯,走过去推了门,向玉拂吩咐了一声,去内务府要一些桐油来。
玉拂恭声应承了,沈羡阖上门,回过身来瞧见那盏宫灯向着一头倒向了小案的一侧,便走过去,重新将它扶了起来。
不过是须臾,那盏宫灯依然执着地倒向另一头。沈羡伸出手,想要将它扶正。
“不必了,”盛华淡淡开口道,“是它老了。”
沈羡眉眼柔和,回话道,“长公主风华正盛。”
“崇武十八年的初冬,我封了征北将军,那年北境下了一场大雪。”
“沈女官可听过雪中盲症?”
沈羡点了点头,“听闻遍地积雪,反照日光,视之则盲眼。”
盛华笑了笑,低声道,“北境苦寒,寸草不生,春风不近,冰雪也难抵,我在灵川三年,头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
“沈女官觉得雪是如何的?”
沈羡垂着眼睛,低声道,“无光而寒冷。”
那是陵州的雪夜。
“那是我头一次感觉到,这场大雪之后,兴许春天也会到了。”盛华仰起头,淡淡道,“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许久,到了暮色将至时,也不曾回营帐。”
她忽然笑了笑,“因为我的眼睛,瞧不见了。”
沈羡手中扶着那盏宫灯,依稀间似是瞧见了它亮起的模样。
“陵州雪夜,沈女官觉得害怕吗?”
“怕。”沈羡轻声应道。
隔着一道屏风,盛华似乎仍是打量了沈羡的面孔许久,方才缓缓应道,“我也觉得害怕。”
“征战三年,没有什么能阻挡住我的长剑,大盛公主剑之所向,皆是披靡,这天下,无人敢阻大盛的公主,无人,敢阻我。”
“可是我的眼睛瞧不见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令我感到惊慌,我站在原地,不曾动一步。我害怕,一步踏出去,就会踏上与大盛截然相反的道路。”
“是卫统领来寻的长公主?”沈羡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