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宝旸没想到唐糖看那么开,想不通:“你真这么想?”
唐糖饮茶如饮酒,饮完笑答:“不这么想,我该怎么想?”
“那案子……”
“查啊,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我对得起谁?哦,先得过好这个年,年后我们延着席勐那线接着查。”
裘宝旸打量唐糖,她语气浮浮的,神色也略有些浮,虽说应该是没睡好的缘故,却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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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早上只吃了半个肉汤圆,自然未曾吃饱,腹中空空,眼前犯晕。幸好纪二适时地吩咐掌柜送了碗馄饨给她。
很贴心地不曾搁芫荽,少葱花,香油两滴,醋一滴。
她还当真吃上了,裘宝旸看不顺眼,又怕糖糖想不开,一旁喝茶陪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唐糖觉得好笑:“再想不开……我还能用纪二送的馄饨烫死自己?这个死法也太丢人了。”
打楼上下来个军装胖子,面目威严。裘宝旸认得此人,唤道:“大过年的,谢小将军如何身在京城?”
军装胖子阖首示意,算是招呼:“裘大人久违。在下此番是送外甥入京寻亲。”
“外甥?你姐姐她……”
胖子扫一眼唐糖:“姐姐快不行了,尚存一口气,正在楼上与姐夫道别。”
裘宝旸下巴都险些惊掉下来,望着唐糖:“姐夫……谢小姐……纪二!”
唐糖显然昨天就知道,埋头吹馄饨,吹透才整个吞进肚子,人舒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V:纪二你在耍猴么,我是猴子?我属蛇!
大纲菌V:纪二你抓紧罢,玩刀人死于刀下的道理,我不多说了……
第53章 托孤记
谢府与裘府亦算世交,故而裘宝旸本就认得谢小胖,也向来知道,谢小姐谢木兰是位苦命的女子。
谢将军与纪伯恩同在昆仑失踪一年之后,谢木兰由母亲做主,嫁了户寻常的西京将门,对方乃是二婚,隔了一年,巧不巧亦在西边战死了。
六年前丈夫故去之后,婆婆看她百般不顺眼处处刁难,谢木兰处境凄楚,谢夫人心疼得紧,这才将女儿接回了娘家。
记忆中的谢木兰是位美好的姐姐,笑起来的模样很是温婉,至于这位谢小姐后来的命运怎样,宝二爷却记得不大清楚,仿佛忽然间就再也无人提及了。万未成想……
而六年前,纪二甫入工部,被首次派往西京,跟随当时的工部左侍郎魏升鉴大人,驻水部勘察西京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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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唐糖已然被纪二唤去了楼上,谢木兰临终托孤,纪鹤龄偏生在信中,指名请谢小姐将纪刀刀托与唐糖。
不是裘宝旸没有同情心,可糖糖招谁惹谁了,自己还是个小孩,被丈夫骗得极苦还不算,平白还得被迫捡这么大一儿子。素来人情通达的纪爷爷,此事上实在强人所难得有些过了。
裘宝旸极是不忿,干脆拉着谢小将军谈天,以打探内情。姐姐临终,谢小胖心头悲恸本来不欲多谈,然而宝二爷热情难挡,同谢小胖叙了好些两府旧事,回忆的闸门打开,他的话匣子便也渐渐开了。
此刻正巧聊到节骨眼上,谢小胖告诉他:“那个雪夜姐夫在姐姐院外跪了一夜,那天我还道那是他们初初重逢,后来方知,姐夫早便悄悄寻过姐姐,那一回是因了前次酒后铸下大错,故而……”
裘宝旸十分好奇:“什么大错?”
谢小胖含混道:“就是……刀刀么。”
裘宝旸了然点头:“噢哟哟,纪二可真行!那你姐姐亦是情迷过的嘛。”
“姐夫一表人才,又待姐姐格外用心,谁不……可姐夫年岁还小,情迷是情迷,姐姐总不想误他一世,当时尚不知刀刀已在腹中,姐夫便决意要娶姐姐,苦求不得,守在院外跪了一夜。天亮时分雪霁,姐姐忍不住出院门瞧,姐夫竟还跪在那里,浑身都冻僵了。”
“你姐姐就心疼了?与纪二私奔了?”
谢小胖点头:“说穿了都是缘分。”
“小将军此言差矣。”
谢小胖摆手:“裘大人莫唤我小将军,我尚是镇南将军帐下一名小小参将。”
“诶,虎父无犬子。小胖哥同你说,那个不叫缘分,纪二那是典型的喜新厌旧。捧在手里的时候,你姐姐就是天;烂在锅里的时候,你姐姐比得上那鲜嫩嫩的小姑娘?”
谢小胖不开窍似的:“姐夫虽不善言辞,在旁人看来情意亦极淡漠,但与姐姐结发至今,他一有工夫就会赶去西京,待姐姐与刀刀可一向是捧在手心。五年恩爱如一日,直至今年,姐夫于乾州出事之后,才突然间来得愈来愈少,这大半年竟是再不曾来……”
“他这是娶新了啊。”
“姐姐不信。我年初随镇南将军去了南边,去年十月回西京,方才听闻姐夫娶亲之事,姐姐那时候身子已然不好了,她听了说什么都不信,说我一定是听错了,那个绝不是姐夫。”
“天下多的是负心人,你信不信,他都得负。”
谢小胖望望楼梯:“那你是不知道姐夫对姐姐的情意。说真的,我直到现在,也同姐姐一样,觉得姐夫娶了别人……这根本就没有可能。”
“你们一家子可真是缺……呃,此番是纪二良心发现,接你们到的京城?”
谢小胖摇头:“我听闻姐夫此前就在西京,可惜苦寻不见,若寻见了,我说什么都不会委屈刀刀上门寻亲。万一姐夫不在,刀刀被纪府轰出来怎办?”
“呃,不会的,有纪老爷子,纪二再不是人,也不会不认儿子,再说他现在生不出来更得……”
“对啊,姐夫的病……我就是因为这个纳闷,他用什么娶人家?”
裘宝旸琢磨此事关系到唐糖私隐,便有意岔了开去:“来来来,小胖你再给哥讲一讲刀刀这个名字,究竟又是怎样一个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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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聊得入胜,楼上的托孤戏亦正如火如荼。
近午饭的时候,谢小胖终是被唤了上去,唐糖方才领着刀刀一道缓缓下楼,裘宝旸见她眼睛竟是全然红肿,关切问:“纪二呢?”
唐糖咬咬唇,指一指楼上,又垂首摇了摇。
裘宝旸料想人许是已然无力回天了,谢小胖方才一脸凝重,这会儿兴许已经在预备后事了。看那刀刀紧随唐糖,本来桀骜的面上这会儿无辜又不安,心头也有些心疼:“中午想吃什么?哥……伯伯给你叫去。”
刀刀答:“炝鸭舌。”
“没问题,我给你买。”
“要西京麻鸭的鸭舌,连成白鸭的舌尖瘦,建昌湖鸭的舌头肉质粗。”
“……”
“娘亲方才走的时候告诉我说,吃饱了,便再也不想她了。”
唐糖刹那间简直无法控制,径直蹲身埋头抹泪。
“您别哭了,母……亲。”刀刀很乖巧,悄悄也在唐糖身边顿下,唤得怯怯的,小心翼翼。
原来人已然……裘宝旸鼻头一酸,强忍着泪转头替刀刀张罗鸭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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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福客栈被纪二公然包下作了灵堂,掌柜握着银子,正月里没处寻新铺面,自告奋勇留下帮忙。
几家欢喜几家愁,漫天大雪,依旧挡不住那三场如火如荼的马球赛。
这天下午,赵思危居然又跑来喜福客栈接唐糖,唐糖指一指楼上灵堂,无奈道:“府上治丧,还请殿下回避为宜。”
“田公子的度量,真是极好的。”
唐糖淡笑:“谈不上,身不由己,殿下心系的马球赛,我怕是无缘了的。”
“今日无缘,还有明天,明日无缘,还有后天。”
“治个丧少说也须七七四十九天。”
赵思危竟是被她噎到无语:“……”
唐糖想想,又不好将此人得罪彻底,袖中抽出大张银票来,同赵思危身后那小太监低低耳语:“小公公,我可捧个钱场么?劳烦帮忙下注,全部买成殿下胜,万事拜托。”
那小太监捏了银票,扫一眼上头数字,好多啊。竟是有些犹豫:“这个……”
“赢了给小公公你抽一成,输了……”
赵思危极高兴:“输了算我的,还不快收下,下注去。”
赵思危一走,裘宝旸再一次差点惊掉下巴:“你同他什么交情?”
唐糖又不方便解释,只道:“进京前偶然识得,搭过他的车,还同他做过一回买卖……哦,彼此都赚了银子。”也算全部属实。
裘宝旸依旧狐疑,劝告唐糖:“你知不知道,镇远将军如今在北疆的仗打得一波三折,听闻皇上已然传他三次归京,然而皇上传一次,北疆送来的战报便险过一回。他在北疆如今是翻云覆雨,将在外,又非自家舅舅,唤不回来将军,皇上也只得吞下这哑巴亏。但是一个当皇上的人,这个哑巴亏究竟肯吞到几时?齐王此人极危险,他的野心绝对不止蛇吞象,到时候一争是所难免。不论他什么买卖,你可要万万小心才是。”
唐糖应着,却猛想起那封蓝皮信……只怕裘宝旸他爹亦是赵思危的人?只不过裘全德是个老狐狸,藏在暗处罢了。
纪刀刀一直在旁嘬他的炝鸭舌,忽上下打量一回唐糖,插言道:“母亲,你原来是个男的?我看方才那人一直唤你为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