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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和奸臣谈恋爱 完结+番外 (赵吴眠)


  纪鹤龄不知何时竟是醒了,他这番话,竟然说得尤为清晰,中气亦足。
  纪理闻言,神色微滞,半晌未动。
  唐糖一直深埋着脑袋,并未曾听清身边人曾不曾说话。再抬头时,发现纪理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席,亦离了他祖父的屋子。
  纪鹤龄面色也不甚好,这时却自取一方白帕,从口中不知吐了些什么出来,劝道:“唐糖你莫理他!他是自知失言,对你不起,这才离席走了。教他反省反省也好!”话音无比清晰。
  唐糖讶然瞪着他吐出的那两颗橄榄,老爷子狡黠笑了:“你们若知道我病愈到了这般地步,臭小子他肯娶,小唐糖你肯嫁吗?”
  “这……”
  “不要告诉他!你二哥哥是面冷心热,你只要顺着他讲话,这孩子其实好相与的很。他别扭的时候,便不用理他!你俩小时候不要好,可你二哥哥现在变了……慢慢你就会体会他的好。”
  唐糖笑着未答,她又不见得驳老爷子说:纪二从来就是这个死样子,从来就未曾变过啊。
  不当问的事,不当问之人。
  而今物是人非……哪里有什么当不当,实在是不忍思量。
  **
  官员新婚,依律可得假九日,唐糖却是之后的一连八个白天都未见纪理身影。她只知他并不在府上,也再没跑来谈撵人的价码,一物降一物,这人大约是被老爷子骂乖了。
  正是草木疯长的时节,每一寸阳光都浓烈,东墙根的浓荫里,有大片的紫藤落英,前一日被风吹散一拨,一夜过去,便又会落下一拨。在东院书房的窗前,正好能够望见。
  人一有事忙碌起来,日子便过的飞快。第九日的夜里,唐糖照常研了墨,端坐灯下往纸上涂涂画画,房门蓦地被人推开了。
  来人正是纪理。
  纪大人那日据说是含歉告退,多日不见,他的脸色也未见得有多好,可见这人是不会有什么抱歉之心的。
  纪理将一枚铜锁往唐糖案上一抛,青着脸未开口。
  唐糖瞟一眼那锁,心中已然明了八分,不动声色取来手中,佯作欢喜道:“大人竟知我喜欢收集铜锁?实在多谢,只是这好像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如意锁,难不成内有玄机?”
  左看右看,还故意将灯芯挑得更亮,好在灯下细瞧。
  看罢继续演,抬头眼珠子乌溜溜盯着纪理:“我真找不到任何玄机。”
  纪二爷双目不怒自威,别是一番寒意,望得唐糖还没能同他交锋,心先虚了起来,偏了头不再敢看他眼睛。过了会儿听着全无动静,才又偷眼去瞄。
  纪理淡哼一声,薄唇轻蔑一撇,厉声训斥:“一向听闻唐府家规甚严,唐小姐即便离家千里,也当恪守才是。学那梁上君子不问自取,成何体统?”
  唐糖故作平静:“我听不大明白,大人快坐下顺顺气,好好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理指指桌上如意锁:“哼,唐小姐开锁的本事已入化境,纪某叹服。”
  “嘁,就开这么个破锁……还化境……你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唐糖惊觉失言,捂住了嘴,过会儿又讪讪笑道,“别逗了,我哪有这等能耐。”
  纪理知她怎么都不会认账,又自袖中抛出一卷书册,亲手翻开,平铺于案。
  唐糖狐疑地凑去细看,纪理用手轻弹那一页,书页的缝隙里,便轻轻蹦出几颗小白碎屑来。
  唐糖将书一合,赫然是一本《河渠书》,不以为然往案子上一摔:“你是说这书被我看了?这种书枯燥之极,有什么可看的,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那几颗小碎末就这样跳在了案上,纪理以食指捻起一颗,淡淡道:“这是西院小厨房昨夜所做凉糕,恰恰放的是去秋所采之北院丹桂。唐小姐的兴趣如今似乎愈发的广博,唐小姐看书吃东西的习惯,却看来是改不了了。哼。”
  唐糖闭上眼睛,琢磨对策。
  哎呀,这个人……其实还挺服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唐糖V:我可不是小贼,我另有兴趣。


第4章 藏书阁
  纪理自然不能依饶:“唐小姐应当知道我的忌讳。”
  唐糖无可辩驳:“知道知道,弄脏你的书,我照赔……可以罢?”
  纪二爷冷眉一挑:“如何赔……也好,你只别忘了。”竟是答应了,理直气壮的样子。
  十来年前是有过那么一回,唐糖因为取错了书箱,无意间阅了他纪二爷某一册画猫的画谱,偏生还在吃芝麻糖的时候,不小心把手上糖粒辗转沾到书页里头去了。
  当年的纪二,臭脾气已然堪比今天,那册猫画谱原是他的心爱之物,可不论事后唐糖如何低头认错,又帮着悉心清理干净,他全然就不领情,一意孤行,亲手抱了他的宝贝画谱,黑着脸跑去小厨房,当众扔进炉灶,烧了。
  唐糖与纪家兄弟初识之年,她尚是个冒着鼻涕泡的六岁孩童。纪二长他五岁,洁癖起来,却是不论老幼的,唐糖小时,很是被他这臭毛病气哭了几回,后来慢慢大了,与这人冲突渐频,才反倒见多不怪起来。
  纪理如今褪了当年火气,居然也懂得惜物,不再会傻呵呵烧书了。可这得理不饶人的脾气,却根深蒂固。
  岁月不留痕,当年烧书之事依稀仍在眼前。而那一年,趁着纪理气呼呼撤走,替她将那册灶中翻飞的画谱救出来,修修补补、描描画画的少年人,却从此只能在那些旧时光里……悄悄隐现。
  “唐小姐?”
  唐糖抹抹眼睛回过神,佯作不满,咕哝道:“我自然是说赔就赔……真是越大越小家子气。”
  “什么?”
  唐糖一抬头,见纪理正瞪着自己,眉眼森冷,她猛想起老爷子说的,纪理手上尚有千来条人命官司!万一人家不在乎多她一条……唐糖登时放了软话:“我在说大人鼻子这般灵,又是这样心细如发,在工部当差,不屈才么?”
  纪府乃是京城名门,纪鹤龄往上数三辈,曾出过两位宰辅。纪鹤龄当年在朝,任了多年的监察御史,亦一向享有清风铁面之名。到这一辈上,竟出了这么个不肖孙,混是混得风生水起,却被世人怒骂无有人性。
  聪明人贪财,取之有道,何苦背个骂名,唐糖同纪二可没有交情,只为纪老爷子一世英名不值。
  纪理问得意味深长:“唐小姐以为……何处方不屈才?”
  唐糖差点脱口而出:你有这等本事,当个青天神断也不是不行。一样是四个字,“明镜高悬”不比“纪二狗官”有分量?
  话在嘴边,心里倏忽再次难过起来。哎,人各有志,青天什么的,这世上又不是谁都有志去当。
  纪理压根也没兴致倾听,早板了脸孔厉声嘱咐:“总之书房重地,往后唐小姐若是无事,还是不要擅入的好。”
  唐糖未料到他这般直接,面子上不大挂不住:“谁说无事,我……有事的!”
  “何事?”
  “认字、读书,修习为妻之道……呵呵呵,很多事情的。”她觑看纪理一脸的不予置信,又试探道,“大人平日又不在的,反正横竖书房空着也是空着?”
  纪理冷眼看她,不假辞色:“有事也不行,不可以去。”这人好像从来就不懂得何为客气。
  “大人完全不讲道理么。”唐糖犹不服气,“那日在爷爷屋中,口口声声称我也是半个东院主人,东院各处我可随心而逛,这话不知是谁说的!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何况您还是位大人。”
  理亏之人居然还敢同他讲斤说两,纪理只用眼皮子将她一扫,一脸的事不关己:“泼出的水?唐小姐不是也同祖父夸下海口,说一年之内,必令纪府添丁?”
  “诶……你这个人!”
  纪理冷笑的样子含些得意,就像是报了那日西院之仇似的。
  唐糖无言,细想想其实也对。既然都是做戏,就都不要拿戏台上的台词来较真了。
  纪理欲走时不紧不慢抛下句话:“《河渠书》只崇文书局有售,唐小姐莫要忘了。”
  “啧,你这人,还真要赔……”
  纪理翻她一眼:“我等着用,记得别再弄脏。”
  唐糖咀嚼他这话的含义:“崇文书局好像是在西城的罢?大人的意思难道是,我可以随便跑到老远的街上买书?这不是真的罢?”
  纪理像在听一个笑话,不屑道:“唐小姐又不是纪府的犯人。”
  唐糖兴奋得跳起来:“纪大人上道!”她趁机得寸进尺,“只是大人书房里太多好书,我若再买一回,岂不浪费?再说好些书原是绝版,市面上恐是花银子也购不到啊。”
  纪理抿了抿唇,竟作了回让步:“你列下你的书单,让林步清递来给我便是。”一句话,只要不进书房,你想怎样都可以。
  唐糖奇问:“林步清是谁?”
  阿步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立在了门边,欢欢喜喜道:“这是小的大名啊!二少奶奶您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唐糖客气道:“哦哦,那往后就有劳了。也要多谢你啊纪二哥哥!”她满是感激,扯住纪理的袖子正经谢了数声。
  唐糖眉眼都在笑,笑容温煦得有如这个夜里的夏风,全然没察觉纪二一张格格不入的冷脸,已然被她弄得十分局促。他木然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一张脸板得愈发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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