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事须得慢做,唐糖也不便硬催着郑老头儿发差事给自己,只有守望机会。混沌沌在大理狱打了半宿的瞌睡,一夜过去,无惊无险下了值。
回府时分,她自然比前次更留意前后,确认无人跟踪,才顺利潜回房中。
早晨橘子进屋伺候唐糖起身,唐糖装模作样从榻上爬起来揉眼睛,却听橘子说:“二爷昨夜来看过您。”
唐糖环视一眼屋内:“几时来的?”
“天刚擦黑的时候……哦,就是您在屋中沐浴那会。”
唐糖点头:“他说了什么?”
“也不像是有事找您,听我说您在屋里沐浴,还上了锁,便没进屋。”
“嗯。”这就好。
“嘿嘿嘿……”
唐糖瞪她一眼:“你笑什么?”
“我笑二爷,在窗外立了好一会儿才走。”
“他想做甚?”
小橘子捂嘴笑:“还能做甚,痴痴望着您沐浴的倩影……”
”呃,你……得给我换条厚帘子。“
“您今晚还要不要沐浴了?”
唐糖边抹汗边着急答:“……要!一天不沐浴都不行,这天……真是闷热得死人。”
“那您还换厚帘……二爷好可怜。”
“……”
“二爷是真的可怜,阿步说他们前日在路上差点遇险,还是二爷救的他。二爷受了点轻伤……还好不碍事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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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不打算知道那人受伤的细节,咎由自取被发去遂州,不笑他一声报应就算她厚道。
托障眼法的福,纪二大约只知唐小姐近来添了个沐浴的喜好,沐浴完熄灯却绝不能闯进屋子去看一个究竟,实在没有机会出幺蛾子。
唐糖在大理狱那头,有了很好的进展。
这两日,郑狱史给了唐糖一桩新差事,逢刑部差役夜间有要犯押解来时,唐糖须得提笔侍立一旁,协助郑狱史清点案犯随身物件,而后逐一登记、造册。
“我们这里虽说死案居多,却绝不比刑部天牢。只要他不在这里寻死,他就是想带三妻四妾,上头说了,也让他带!哼,这些人……若是一朝死罪得脱,翻过身来,那便又成了两根指头就可捏死一个人的主。唉,惹不起。一针一线全得给他们记妥了,让他签字,画押!”
夜里大理狱供一顿宵夜,唐糖不饿,但为了和刑部来的人套近乎,自然抱了饭,坐近了一处吃。
刑部过来的差役好几个,和唐糖打过两回交道,知道这小兄弟是新来的,人很是机灵勤快,话却不多,聊天的时候便没特意防着唐糖。
“今天押来这曹四渠究竟什么来头,案子压了小两年不闻不问,现在想起审来了?”
“你不知道?”
“两年前我回老家成亲去了啊。”
“怪不得……还不就是纪大人那件事情。”
唐糖竖起耳朵。
“火是曹四渠放的?他不是一向关在天牢!在地牢放火那也太能耐……”
“什么乱七八糟的,三爷的事若是曹四渠做的,我方才不趁机捅他两闷棍的!再说三爷的事原是今年的事情,我说的不是他,是那位……纪狗官。”
“纪二?”
唐糖凝神贯注,生怕错过一个字。
“这事上头不肯明着承认,其实人尽皆知,两年前,曹四渠刺杀齐王……便是纪二救的驾。”
“哼,倒像他干得出来的事。不过……他有那么猛?”
“呵呵呵,猛不猛我不知,不过,听说他中了曹四渠一刀……往后怕是再也猛不起来了。”
唐糖低头,勉力扒饭。
“什么意思?”
“你装什么听不懂?自然是伤到了什么要害……”
作者有话要说: 裘宝旸V:猛料啊!喜闻乐见的猛料!
纪二V: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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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牢记
“在聊什么!”
几个刑部差役,饭后闲聊纪二轶闻正当火热,骤然被人喝止。
“……大人。”
“裘……大人。”
裘宝旸虎着脸吓唬他们:“我常见你们几个,正经同你们粗对两句案情,时时张冠李戴,一问三不知。哼,对这种不入流的小道轶事,倒很头头是道嘛。”
“大人饶命!”
“小的知错……”
“统统滚回去!下回就不是滚回去的事了,我得让你们席大人,给你们一人嘴上贴块狗皮膏药,滚!”
饭堂立时安静下来,四下无人,唐糖犹在扒饭,缓缓从碗里抬起头,望着对面坐下裘宝旸。
“呵呵,裘大人怎么来了……说了咱们不认得的。”唐糖压低了声。
裘宝旸不语。
“喂,宝二哥,他们说的……你都听见了?是真事?”
裘宝旸不大好意思答这话,又有些奇:“你……不知道?”
唐糖摇了摇头。
裘宝旸审视她一脸的通红,隐约猜透几分:“你真不知?”
“嗯,我不知道。”
裘宝旸一拍桌,面上大喜:“这么看来就是真的,我本来其实不敢确定……这就叫气数!”说罢立时发现十分不妥,看唐糖一直垂着眼睛,“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唐糖忍笑:“诶,宝二哥,不要紧的。”
这种事情终究太过私密,唐糖是个女子,还是他纪二的老婆,裘宝旸实在不大过意。
遂解释:“据说呢……纪二哥是治过的。那阵子,纪陶有回上西边查案,临行还打听过当地一种独角金丝鹿的鹿鞭。我猜到就是二哥那事,却笑纪陶血气充盈要收那劳什子作甚,纪陶笑着挥拳假意要揍我,要我少问少管。哎,纪陶待二哥真好,可叹天底下不是每个二哥都有良心。不过后来他好没好就不得而知了,呃,你不要担心啊,说不定……已然好了罢?”
可惜这种事情,总是欲盖弥彰,愈弥补,还愈显苍白。
唐糖憋笑几成内伤,裘宝旸不解:“你作甚这个样子,喂,糖糖你不要哭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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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想起自己数番的自作多情,屡屡怕纪二哪天兽性大发,她不好自处。
只是成亲以来,纪大人恪守谨行,从未变身色胚,除却在西京的春水轩那回为了演戏,他连半回逾轨之举都未有过。
唐糖总当是纪二素来洁癖,又从小就嫌弃自己,却从未思量过另外一种可能。
此事如若当真,于她倒是百利无一害,从此不知少作多少无谓担心。
但另一层,纪鹤龄可就太可怜了,纪府一门忠孝仁义,几辈子积德,却在孙儿这里绝了后,老人家一生之所望,真是全盘皆灰。
裘宝旸虽说得似模似样,唐糖终不安心,白日在府中遇到纪方,装作无意打听了一番。
“纪方,二爷的伤这几日想是大好了罢?”
纪方面上甚喜:“您这样关心二爷!”
“呵呵……是啊,我不放心。”
纪方笑她:“不放心就该亲自去问二爷。他若知道您这般挂心他的伤势,不知多安慰。”
“这个……你知道他是个怪人,到时候,‘哼,唐小姐来落井下石了?’你说要我怎么答。”
纪方忍笑:“真真是双欢喜冤家,您明知他口是心非的别扭性子,还同他计较什么?此番的伤,二爷说是林步清小题大做,连崔先生都不让请,只自己上了药。我观二爷的面色神情,伤势想来是无大碍的。”
“那他的……旧伤如何?”
就凭纪二那夜的神气,唐糖根本就没看出他有伤势,又怎么可能担心。这里一句,才是至关键的试探。
纪方老脸骤红:“这……您还是您亲自去探伤的好。”
唐糖作无辜状:“我怎么好意思问?”
纪方老脸红作猪肝:“我便更不好意思问。”
此时唐糖心头已然确认了七八,趁热打铁又问:“近来……像是连药都不服了?”
“唉,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十回倒有八回放凉了不喝,说让倒了。”
唐糖皱皱眉头,实在很为纪爷爷揪心:“这不是作死么。”
纪方趁机进言:“药终究是苦的,这事我不便劝。”
唐糖不解:“噢?千年老鳖人参鹿鞭汤……我还道味道不错,原来是很苦的?”
纪方笑道:“看来糖糖是用心了,连这些都知道。不过这些东西一起服下去,血气太盛,是吃不消的。须得一天一味,掺着药材,轮换着炖。我的意思是,药是苦的,我说一万句,顶不上糖糖你端了药送去,甜甜糯糯劝上一句。”
唐糖吓得跳开去:“送那种药!我又不同他去遂州,老管家索性……挑个盘靓条顺性子温顺的贴身丫头,跟他过去服侍罢。”
让他有心无力吃不消,怄死他。
纪方很是抱不平:“他如何会肯,二爷的心您又不是不明白……”
唐糖觉得这老管家什么都好,就是眼力实在太差,趁他说话,老早逃得老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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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只知二少奶奶每夜照旧要在房中沐许久的浴,洗完熄灯,连门都不出。
唐糖自然没有听纪方的,从未去给纪二爷端过什么千年老鳖人参鹿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