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啰哩的声音很快响起,“如贵人?果真是如贵人吗?”
“是我,鄂公公。”
绣玥话音还未落,便从门外飞进来一团东西,接着又响起了剧烈的争执推搡声,绣玥走到那团东西面前,弯腰拾了起来。
是一团被揉皱了的纸,里面裹着一块小石子。
她将她纸张展开,见到上面潦草写着的几行字,瞬间变了颜色。
“皇上病危?”
宝燕摇摇头,坚决道:“不可能!当时我刚替小姐饮下圣水,还未走远就在附近,皇上虽然被那截断了的横木砸中,可我瞧得真真的,那一砸绝对不会致命!”
绣玥整个人都慌了,哪里还有闲心管她,她将鄂啰哩抛进来的信纸随手甩给宝燕,然后跑进去将收着的药匣哗啦一声拽出来,从里面翻找着那个红瓷瓶。
这个红瓷瓶……本来是打算留给帛尧的……
绣玥心下有些愧疚,眼下,也只能先救皇上,对不起他了。
“小姐!”宝燕惊了一声:“这上面说,皇上后背砸中的伤口都开始变黑腐烂了?就连伺候他的宫人,身上都开始出现了黑色的於痕?”
那样,岂不就是传染病了吗?
“小姐,鄂啰哩传递来的消息可靠吗?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绣玥叹口气,“如今这形势,若鄂啰哩聪明,他便应该躲开这是非远远的,他日若生变故,鄂啰哩是总管大太监,传递消息岂非对他的处境十分不利?且我如今身在瓮中,他也实在没必要再踩一脚了。”
“那纸条上说得若是真的,简直荒唐!她们为了要害小姐,竟敢不惜弑君?”
绣玥将红瓷瓶收进衣裳里,她转过身,对宝燕摇摇头:“不会。皇后娘娘深爱皇上,跟皇上有十余载夫妻之情,諴妃即便为了对付我,她如今年逾四十,只有一个女儿,靠着皇上皇后这棵大树才能在后宫呼风唤雨、横行无忌,她若谋害了皇上,新君登位,她也不会比现在的地位更高了,对她对皇后来说,都实在是弊大于利。她们也不会这么蠢。”
“你也看到这纸上写的字了,皇上的病会传染,如今储秀宫和景仁宫也被迫离开了养心殿,若是她们做的,怎会将自己置于如此被动之境地。”
“此事太过蹊跷,皇上现在的病况,八成不会是皇后和諴妃做的。”
“不是她们?”“那还会是谁?难道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后宫的白莲教的奸细?”
绣玥摇摇头,低头惆怅了一声:“我也说不准。”“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救皇上。”
“小姐,咱们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皇上呀?你没瞧见吗,鄂啰哩给小姐通风报信,那最后一句说,两宫要来取你的命啊!”
“为今之计,小姐还是快服下蓝瓶中的假死丹,出宫逃命才是上策!”
“不行!”绣玥道:“我若逃出宫去,那皇上怎么办?”
“小姐,你就听我的罢!”宝燕咬咬牙,“你把保命丹交给我!我答应你,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想办法给皇上服下去,成吗?”
“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一个宫女身份,想要接近皇上身边,岂非难如登天?”
“况且事关大清皇帝安危,此事并无完全把握,十分凶险,我不想再牵连任何人的性命进去。”
宝燕还想苦口婆心地劝她,却被绣玥拦了下来。
她对宝燕赧然地笑笑,声音变得轻了些,“还有,宝燕。”“我这辈子,再也不会丢下皇上了。”
她自己的夫君,她自己家的事,还是让她自己亲自来承担罢。
这是她嫁给爱新觉罗颙琰,身为他的妻妾,应该担负起的责任。
“你们要做什么?”
“等一等,你们不能就这样往里闯,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呀?”
隔着门,外面忽然响起了好大的嘈杂声,绣玥与宝燕相互对视了一下,宝燕先道:“是木槿和柔杏的声音?”
话音未落,柔杏先撞进来,紧接着木槿进入房内飞快地将门拴上。不待她们两个详细解释,门外便啪啪地响起大力的砸门声,“如贵人,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带如贵人到慎刑司去问话,快出来!”
瞧瞧,连两个小宫女都知道,他们这次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没有嘴上说得那么简单。
两个小宫女都看出来的恶意,想必已经快要溢出来了罢。
这样的阵仗,宝燕在房内不满地斥一声:“这哪里是要问话,简直是要杀人呀?”
“如贵人,皇后娘娘懿旨,你也敢违抗吗?”
“快点出来!”
门外响起了重重的一声撞-击。
“小姐,来者不善,看来鄂啰哩所言非虚,她们是想要趁着皇上病中,先下手处置了小姐!”
宝燕哼了一声,“真可笑,想是皇上想不到罢,他眼中贤良淑德的皇后,寄予厚望的諴妃,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来想着除掉小姐!”
绣玥轻叹一声,“可是一味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门迟早有被攻破的时候。”
“所以,小姐,你还是……”宝燕说着,目光落在那个蓝瓷瓶上。当着柔杏和木槿的面,有些话她只能点到即止。
绣玥还是坚持地摇摇头。皇上还没有确保安然无恙,她决不逃出去。
门外叮叮咣咣的刺耳的撞门声,忽然弱了下去。
第101章
“好像是小禄子的声音?”木槿猫着腰在房内悄悄道。
“小禄子?他不要命了吗?”绣玥急道:“快叫他回去!”
隔着门板,小禄子的声音已从外面幽幽响起,似是平静无波的水面起了一点涟漪。
“二位公公,多年不见,如今都已是今非昔比了。”
说话间,他走至门的正中央,整个人挡在门前,面对着眼前诸人,无一丝退让之意。
“禄公公?”其中一个领头太监的声音先响起。“怎么如今你在延禧宫混差事?”
另一个太监显然没有这么多的耐心:“不管你混什么差事,咱家今日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前来,你休要阻挠,快些让开!否则别怪咱们不顾忌昔日情面!”
说着挥挥手,身后窜上前几个小太监,手里滑出半截勒人的绳子来,威胁地抻了抻。
“这不是你一个太监能管的事,要命的,就快让开!”
面对着这架势,小禄子不紧不慢地低下头,淡淡道了一声,“刘公公、邓公公,当初你们两个进宫,家里一贫如洗,求我之时,我没收过你们一文钱。我落魄时,你们忘恩负义,我没有找过你们,质问一句话。如今,也该把曾经欠我的人情还给我了,不是么。”
他怅然低笑了一声,“不然,就算我瞎了眼,你们要进这道门,总要先取我的命。”
绣玥靠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她一点一点滑坐到地上,眼圈缓缓红了,“想不到小禄子他……”
她当初也只是收留他而已,算不上什么大恩德的,不值得他为自己做到此地步。
“小姐,”宝燕在身后拉着她的衣角,压低声音,“你可千万别冲动呀,小禄子千辛万苦在外面周旋,才换得了这一点僵持的时间,小姐若一出去,那些人立刻便会红了眼,所有的功夫就都白费了!”
绣玥麻木地点着头,她怎会看不出,小禄子他这是在尽量拖延时间。
那刘姓的太监有点拿不定主意,做阉人么,他可以做到无耻,也可以忘恩负义,可小禄子是从他们进宫的时候起照顾他们的人,杀了恩人就另当别论了。
“刘公公,”姓邓的太监压低声音劝道:“咱们都是断子绝孙的人了,你我混到今日在内务府由头有脸的地位,宫里想要成事,还讲什么良心。”
刘公公听了这话,转头对着邓太监道:“邓公公说的是呀!那就劳烦您来动手罢,咱家稍后负责冲进房间去了结如贵人!”
经他这么一说,那邓公公也犹豫了。
沉默了一会儿,邓太监先道,“好你个小禄子,你身为奴才,敢公然忤逆皇后娘娘懿旨,待咱家去储秀宫回禀皇后娘娘,看皇后娘娘怎么处置你们!”
说着,他给刘公公打了个眼色。
刘公公即刻会意,便顺势道:“小瞿子,你去!去禀告皇后娘娘延禧宫的事儿!”
那小瞿子身材肥壮,原本是防着贵人钮祜禄氏挣扎,才找了几个身材强壮的小太监,可若是跑腿的差事,便要笨拙许多。
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个太监这是有意放水。
“快去罢!”邓公公跟着道:“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再去一趟諴妃娘娘的景仁宫,务必把话说全了回来!”
“还去什么景仁宫啊?”一个浑厚的女音带着笑声冷冷传来,“吩咐你们这点儿差事都办不牢靠,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一群太监循声望去,待到看清为首的锦衣华服的女子,刘太监和邓太监首先大惊失色,慌忙掉头跪了下去:“奴才,奴才叩见諴妃娘娘!给諴妃娘娘请安!”
“哎,”諴妃低头拿出金丝手绢,自顾悠悠叹了一声气,“本宫就知道如贵人一向狡猾多端,她这差事断不会如此轻易了结,果然呢不出所料,一点惊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