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越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怎么做是他的事情,你怎么想怎么做才是你的事情。”
“将军。”
叶安歌抬起头来,眼里一片平静。
“夕颜此生颠沛流离,只求一个人能够真心实意地对我,也就够了。”
庄澜越站在她面前,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可是,这里也有一个人真心真意地对你啊,你为何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叶安歌低声道:“可是我先遇到他了。”
“不,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比任何人都早地……遇到了你。”庄澜越大声反驳道。
叶安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满腔的感伤积聚在胸口,隐隐伤悲,眼中雨雾渐浓,只看着庄澜越的双眼,只那样看着他……
空气中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周遭的蝉鸣虫叫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两人眼里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过了许久,叶安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低地道:“可是,我们已经彼此错过了。”
庄澜越只觉得胸口那个地方痛得要命,就算是在一场恶战中身负重伤也没这么痛过,眼前的这个人,他曾经失去过一次,而后又找回了,但现在才知,原来老天爷还要让他失去第二次。
痛失吾爱,原来竟是这样撕心裂肺的感觉。
叫庄澜越久久不语,叶安歌便想着他是不是已经默许了这样的结果,于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酒囊,递给庄澜越,道:“将军,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老天给的缘分,今夜就算我们最后一次赏月共饮,你……陪我喝一杯吧。”
庄澜越默默接过酒囊,打开盖子猛地灌了一口,顿时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居然带了这么烈的酒?”
叶安歌心里本来十分伤感,看到庄澜越飙泪的样子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将烦恼一股脑全抛开了,道:“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地道的草原烈酒。”
庄澜越却道:“我是喜欢,可我以为你不可以。”
“不,我可以的。”
叶安歌一把抢过庄澜越手中的酒囊,也给自己灌了一大口,也是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她却笑得开心肆意。
左右心里憋闷,想着大哭一场,不如就借着烈酒痛痛快快地抒发出来。
叶安歌和庄澜越两人喝到后面,仿佛要争出个高下似的,喝得越来越快,待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庄澜越拿起酒囊正要往嘴里灌,却被叶安歌一把抢过,含混不清地念道:“最后这酒,是要用来祭天地的。”
第116章 相忘于江湖
叶安歌喝了这许多酒,已经半醉,身子亦是歪歪斜斜的,抢过酒囊后便要将酒洒在地上,她的衣襟在夜风中飞舞,黑暗中虽看不清颜色,但依然能够看见一双眼睛如明月般熠熠生辉!
“将军,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大概是真的喝醉了,明明在这诀别的时刻,叶安歌的口中却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语来。
庄澜越苦笑不得,只能随着她的性子努力去猜:“因为我身材好?还是武功高?”
叶安歌笑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摇晃起手掌,表示庄澜越猜得都不对,嘟着嘴吃力地道:“都不是,其实多年前……我就对将军很敬仰了……战无不胜,平乱安邦……后来,我遇到了你,你从不把我当成奴才看待……我心里十分感激……可是最主要的不是这个,而是……
因为将军给皇上写了一幅字,一幅闻名天下的字……”
“君如神明,臣作磐石,神明在上,磐石无转,永不相负。”
这幅字的分量,真重啊。
庄澜越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却忽然大声道:“难道你这才是你拒绝我的真正理由?”
叶安歌却只是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将军乃是国之栋梁,我又岂敢……占为己有……”
庄澜越胸中气血翻涌,忽然伸出手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叶安歌,眼中泪光闪闪。
他们俩何止是错了时机,还错了地点,错了时间,错了身份,错了角色。
他原本以为自己才是守护的那个,今时才知道,原来叶安歌比他看得更高更远……
“桉戈,桉戈,让我最后再抱抱你,好吗?”庄澜越含着泪艰难地道,他只愿换她桉戈,而不是夕颜,一如初见时那般。
叶安歌的身子僵了一下,而后便渐渐放松了。
庄澜越的双手越收越紧,而后,他埋着头,在叶安歌肩头留下了一小滩泪水。
叶安歌一直站着不动,用全身的力量,去努力托住他压在肩头的重量。
而后,叶安歌忽然抽出身去,走开几步后,将手中的烈酒全部洒在了地上,一边倒一边说:
“从今往后,你我相忘于江湖,死生不复往来。”
“桉戈!”
庄澜越大吼一声,睚眦欲裂,立刻便要上前,而叶安歌早有准备,在他上前的同时立刻向后退了数尺,继续将手中的酒全部倒完后,才抬起头来,笑得戚戚然:“祭契已成,今后,我就只是安常在,而你就只是镇国将军了。”
庄澜越跪倒在地上,抓着那被酒浸湿的沙土,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叶安歌则转过了身,以一种决绝、坚定的态度,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从庄澜越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叶安歌微微仰着头,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间或有清冷的月光星辰落下,风过面颊,没有人看见她早已泪湿衣裳,悲痛欲绝。
营地,大帐内。
楚博衍默默听完探子送回来的消息,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从今以后,你不用在庄将军处当差了,回大内吧。”
“遵旨。”
“安常在呢,她可回来了?”
“回皇上,常在已经回了大帐,似乎是睡下了。”
“嗯,你去吧,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句。”
楚博衍屏退了大内密探后,自己在帐中坐了良久,知道天蒙蒙亮了,这才缓缓走出大帐,一路来到了叶安歌的帐中。
此刻晨光熹微,叶安歌的脸上还隐隐能够看到泪痕,楚博衍看了一阵子,便伸出手去,和她放在被外的手握在了一处。
夕颜,你和庄澜越的时,朕可以当做没发生。
可是,朕想要的东西,你真的给了吗?
叶安歌醒来的时候,便见楚博衍在她面前坐着,心里一惊,道:“皇上怎么来了?”
叶安歌说着便要坐起来,楚博衍却挥了挥手让她不必起身,道:“昨日受了那般惊吓,好生调养不用起来了。”
叶安歌笑道:“哪里有那么虚弱。”
楚博衍却并不答话,只是让人将桌案抬了过来,在叶安歌的帐中完成了一幅画了几日的工笔山水,他不说话,叶安歌也不敢贸然开口,帐中静悄悄的。
白玉花熏中轻烟袅袅,整个帐子满是清香。
帐外风和日丽,蝶飞鸟鸣,绿意盎然,偶有微风吹来掀起宣纸的一角,叶安歌忙拿过天青冻玉的一方镇纸过去压好。
楚博衍抬头微微一笑,顺势握了一握叶安歌的手,叶安歌亦回他微笑,低头看他笔下的青山绿水孤帆远影蓝天白云,突然见画中一处褚色用得十分淡了,便轻轻叫了一声:“皇上。”
“嗯。”楚博衍应了一声,并不回头,也没停下手中的笔。
叶安歌正待说话,楚博衍却突然转头,笑道:“趁着帐中没让人,快叫博衍。”
“叫朕博衍。”他又重复了一遍,笑得像个孩子,“叫了便可求朕许你一个恩赐,朕没有不准的。”
楚博衍看起来心情大好,脸上露出成人以糖果逗孩童的神情,叶安歌望着他笑,看着他浴在阳光中的侧脸,轻唤了一声:“博衍。”
楚博衍果然高兴不已,道:“你要什么恩赐?”
叶安歌想了想,很是乖巧地道:“夕颜不求皇上赏赐,若皇上是在要赏,夕颜也不好拒绝……这恩赐嘛,等哪天夕颜想要了再来和皇上讨。”
“你这小狐狸崽子,这普天之下还没人敢和朕这样说话的。”楚博衍笑道。
两人就这样谈笑自若,一直到了用完午膳,叶安歌呆在帐中实在无趣得紧,便对着楚博衍请求道:“皇上,咱们出去打猎吧。”
可楚博衍一听这话,想也没想地便拒绝了她,“不行,你昨日遇险,该在帐中好好调养才是。”
叶安歌站在地上,转了两圈,道:“皇上,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若是一直呆在帐中,那我才是真的要憋住病来了。”
楚博衍见她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眼里都是对游猎向往的光,而且御医也说她的身子无甚大碍,终于松口道:“真拿你没办法,走吧。”
随后楚博衍便带着叶安歌去挑弓,整整齐齐一排排的弓,各种大小,各种型号。
叶安歌不敢说她已经有了称心的兵器,只好装模作样的在其中挑选着。
“你拉多少斤的?”楚博衍也在认真地帮她挑选着,随意地问道。
“禀皇上,五十斤。”叶安歌回道。
楚博衍微微一笑,道:“朕以前也拉五十斤的,不过现在可以拉七十斤的了。”
叶安歌垂下眼睛,腹诽不已,要知道她当初为了不输给楚博衍,可是生生拿了百斤的弓来练习,将一棵好端端的柳树给射成了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