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见林芷萱说得煞介其事,又想着林芷萱毕竟是王家的人,万一是什么贵人让来通禀的,此刻进去,便是王爷不见,也不过是挨两句骂,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贵人,那就了不得了。
林芷萱原本想等着里面意识完了,让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绿营兵去通报,却不想这士兵想了半晌,竟然直接转身挑帘子进去通禀了。
林芷萱想拦都没拦住。
林芷萱摇头,真是个直肠子的孩子。
魏明煦原本在里面吩咐事情,见这孩子进来,回禀什么碧芳闸、石林故人,却忽然想起了那个小丫头。
她要来见自己?
魏明煦微微挑眉,犹豫了半晌,终究是点头让她进来了。
林芷萱见那孩子恭敬地请自己进去,也有几分诧异,她原本还以为魏明煦会让她在门外等,至少等到他里面的事办完,却不想就这样叫了自己进去。
若是当着那些人的面,自己的话倒是不好说了。
林芷萱挑了帘子进去,一屋子的官员也都跟着魏明煦朝着林芷萱看了过来。
本来挺什么故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
却不想竟然进来个小厮。
魏明煦看了林芷萱的打扮也是微微诧异。
怎么又换了这样一身衣裳。
原本他以为她会围帽面纱来呢。
如今看着一屋子的爷们儿都在盯着林芷萱看,林芷萱似是有几分不适,微微低下了头。
魏明煦扫了众人一眼,皱起了眉头,道:“诸位先下去吧,先照我吩咐的去安排,后面的事情稍候再议。”
魏明煦这是在为了这个小厮赶人?
众人忍不住再看了林芷萱一眼。
林芷萱只将头埋的更低。
直到屋里的人都散尽了,林芷萱才抬头看了魏明煦一眼。
魏明煦缓步跺回了营帐中的桌案后,并没有坐下,而是伸手端起了一杯茶,正在缓缓喝着,也在等她说话。
林芷萱舒了一口气,还是先对魏明煦屈膝行了一礼。
魏明煦没有让她起来,林芷萱也只是意思意思,已经自己占了起来。
魏明煦放下了茶杯,看着林芷萱,一副等她说话的姿态。
几番接触下来,林芷萱也大概知道,他是个话很少的人,便也不再等他先问,自己已经开口道:“民女冒昧,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王爷,也是与王爷相商。”
魏明煦微微挑眉,看了林芷萱一眼,微微抬手示意道:“坐。”
林芷萱一愣,却还是领了魏明煦的好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魏明煦却并没有坐下,依旧站在那里,随手翻着他桌子上厚厚的信件和折子。
林芷萱继续开口道:“如今金陵发生这样严重的地动,死伤惨重,医药粮食不足,单单因为地动死的人也必然会越来越多。如今正值盛夏,江南多雨,尸体若是不尽早处理,一旦腐烂,再招惹蚊虫,很容易形成霍乱、这样的瘟疫,到时候死伤只能数以万计了。”
魏明煦翻着密信的手停了下来。
抬眼看着林芷萱,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芷萱道:“平民百姓还好,尸体不过掩埋或是直接焚烧,但是金陵王家聚集的都是各家的宗妇、嫡女,甚至诰命夫人、长子、世子,这样的人家自然不许曝尸族外,必然要落叶归宗,今早已经开始有人因着这样的事情而闹了起来。
这里的营帐、金陵的粮食也显然不足,而王家的车马犹在,我想着,不如王爷安排各家没有受伤,或是轻伤的,和已经死了的人家,即刻回家吧。”
魏明煦听着林芷萱的话,缓缓地坐了下来,却依旧没有言语,从面色上,林芷萱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的神情。
林芷萱只得继续道:“如今地震已经过去,便是有余震,也不会太强,各家的小厮必然还有在的,若是哪家的小厮都不在了,王爷不防派几个人跟着护送回去。再则就是安排哪些人回去的问题,定然要挑些回去一路上不经过穷山恶水的人家,毕竟这次地震牵连很广,余震也还偶尔会出现,若是要走山路,或是从山脚下过,定然不安全。
但是即便是不算这些,送走了剩下的人家,也会大大减轻金陵的压力。
此时也该尽力弄一些棺材来,让各家的爷们儿将家里的姑娘太太扶棺回乡。”
魏明煦依旧没有说话,林芷萱心里有几分急了,她说了这么多,总该魏明煦说两句了,无论是他反对,说什么如今余震不断路上不安全,又用人正紧,绿营兵们不能分出去护送。或是他点头应下,她都有应对之策,可如今他明明表现得对自己的话……
林芷萱连他有没有兴趣都看不出来。
好吧,你不说我说。
林芷萱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自说自话道:“王爷,这件事情不仅是利于金陵,更是于王爷百利而无一害。
金陵大难,若是王爷能行善事,将各家的爷们儿、姑娘、太太、奶奶妥善安置,安全送回,整个江南都会记得您的这份恩情,欠您一分天大的人情的。
尽管赈灾救民功在社稷,然而却不如先救王家,来得实际。”
魏明煦的唇角终于缓缓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魏明煦看着林芷萱,缓缓起身,朝着林芷萱走了过来。
林芷萱前世也算是阅人无数,可是她如今却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人,摸不清他的脾气,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如今是被自己说动了吗?
他在思考犹豫吗?
林芷萱犹自忐忑着,却忽然间那人立在自己面前,眸子中闪着几分异样的光彩,问她:“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女扮男装,何也?”
第190章 你也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女扮男装,何也?”
什么?
林芷萱愣在了原地。
她想过魏明煦会问提出各种问题来质疑她,她甚至都想好了该如何一一应对。
无论是他刚正不阿,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亦或者他能懂自己的意思,与自己细商细节,她觉得自己想得也还算周全。
可是却没想到他听自己说了半天,忽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算什么?
林芷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问题,她根本就不想回答。
女扮男装,何也?
仿佛自己两次女扮男装竟然都是为了眼前的他。
第一次,是处心积虑地想见他一面,还费尽心思地拿着地图。
第二次,她是走投无路,能想到的就只有他。
她总不能说,“女扮男装,你也”吧。
魏明煦看着那个小丫头偏开头,并不说话,却是有意退了一步,不再逗她。
不过他是真的很好奇。
几番接触下来,这个小丫头明明不是个淘气无礼之人。
她成熟稳重,行事果决,头脑清晰。
她知道她想要什么,也知道怎样才能最有效地得到。
仿佛她每次所做的事情都在舍近求远,虽然是从小处着眼,却都是从大处出发。
她想救雪安、歆姐儿和王夫人,没有跟着顾妈妈一起趴在废墟上动手挖人,而是着手整顿整个王家,最有效地尽可能快地救出了歆姐儿和雪安。
她想请大夫,却没有让秋菊去拉着大夫就走,而是震慑四房,让一切井然有序,水到渠成。
如今,她担心着父亲,她不想被困在这里,她想回家。却从金陵着眼,来他面前说出了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威逼利诱。
魏明煦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小女子。
这样的一个女子,那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会扮成小厮,带着地图,闯入石林呢?
她不想说,魏明煦并没有逼迫。
言归正传,问了她一句:“你府上在哪里?”
林芷萱微微一愣,他的话题转移得太快,林芷萱一时跟不上,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浙江,杭州。”
魏明煦想了片刻,缓缓点头,从金陵道杭州,不过五天的路,路上都是平原,不经山水,倒还算安全,再派七八个小厮和护卫或者绿营兵送回去,就无妨了。
林芷萱不知道他点头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还是知道了?
魏明煦却已经走回了他的桌子前,低头开始翻桌上的信件。
“王爷……”林芷萱有几分心急和忐忑,忍不住站了起来,上前一步,却因为一时忘了脚上的伤,站得有些急,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扶了一下椅子,险些摔倒。
魏明煦听见她呼痛的声音,已经拿着手里的信件转身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她的右脚,拧起了眉头,脚上的伤还没有处理吗?
不过再一想依她的性子,这里伤亡这么惨重,大夫毕竟不多,这样的伤,她怕也是只会忍着吧。
魏明煦将手里的一封杭州来的文书,是报的杭州此次地震灾情的书信。
林芷萱一愣,他在给自己找这个?
魏明煦示意她:“坐下看。”
林芷萱应了,缓缓坐下,取出了文书,这些魏明煦都是已经看过了的,信封已经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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