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念知道她这是在严禁自己用王府家财补贴娘家。她眉心一动,忽然抬头笑道:“听母妃这样说,儿媳真是佩服您。儿媳是没读过书,也没什么见识,但是总听人说我朝的商人地位低下,士农工商都排在最后,还有什么商人不许蓄田、不许入仕、不许穿丝衣……有这么多限制,朝廷还要课以重税,真是过分!想想亏我姚家高祖辈还是国公爷,到了今代就只剩几亩薄田,母妃身为商人之女,苦心经营才能让我们王府的产业存续至今,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
她等这一刻实在等了太久,这朱唇一动便再也收不住了,看着李氏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才“识趣”的收了声,只在心中鄙夷,我是村姑你是商贾之女,可我家祖上还是一等国公,你一直在这里得意什么呢?
李氏盯了她片刻,转而笑道:“姚念,你可知道我的烨儿为何会娶你吗?”
姚念收起了方才的笑意,局促的向前挪了挪屁股,“起初儿媳是只知道有高祖辈的婚约一事,但是……昨日入了王府之后,也听到一些其他的原因……”
“原来你知道。”李氏满意的点了点头,沉着一张脸道,“你的身份卑微,是因为有那番邦国王在向陛下求亲,你才能成为王妃。最好要有自知之明。看来秦氏没有尽心教导你礼数,接下来好好学着吧,可不是嫁入王府就能高枕无忧、坐享清福了。”
姚念面露失落之色,毫无底气的问道:“母妃可知道那位番邦公主,如今是不是已经求到其他驸马了?”
“还没有。陛下再为这位番邦公主看中哪位皇子宗室,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李氏依旧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么问。
“不是呀,母妃。”姚念眨了眨眼睛,笑道,“公主婚事未定,儿媳还能安心些。”
李氏狐疑,“安心?”
她灿然一笑,“至少在公主选好驸马之前,我不必担心自己过于愚笨,事事都不能讨得母妃欢心,最后被赶出王府啊。”
李氏眉头紧皱,姚念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如今还要仰仗她在王府占着王妃的位置,自己的儿子才能不远去番邦异国做驸马。她死死盯住眼前这个顾盼神飞的红衣女人,总觉得姚念似乎有一瞬的深不可测。
没想到一个本要给这新王妃下马威的场面,最后竟变成这样,李氏的脸上阴晴不定,终于下了逐客令,“记得我说的话,我累了,你回去吧。”
明明和前世一样,同样是受了李氏好一顿奚落回到凝光堂,这次姚念却觉得心里痛快许多。
“王妃去了有段时间,奴婢还在担心您是不是受了委屈。”陶儿见她回来,松了口气,将早已准备好、在小笼屉里用热水蒸着的小笼饼端上桌。
“谁说我没受委屈了?”姚念换上了一身家常的银灰色窄衫、月白画裙,卸下了头上的冠饰,终于觉得轻松了些。
陶儿道:“王妃现在的样子比昨日成亲时还高兴些。”
“……”
好吧,姚念承认自己现在心情有些小飘。曾经她觉得反抗高高在上的太妃是难于登天的事,所以想来有苦腹中藏。死过一次,她才想明白,太妃再高高在上,也不是天上神仙,既然都是爹生娘养的肉骨凡胎,又何愁找不到她的弱点和破绽?
虽然今日暂且算是小小成功,但不代表仅凭斗嘴吵架她就能轻松报仇。从大局看,她其实大致上还在重复着前世的情节,如果不抓紧想个计划然后开始一步一步行动,说不定这次死的更快。
首先,她要开始学习文化知识。
“陶儿,你之前陪别家小姐读书,都是怎么读的?”
“嗯……那家算是书香门第,所以才会为小姐请女先生,每隔一日便有半日的课业,从启蒙教起,再就是读些《论语》、《孟子》这样的经典,明了心性,再教便是《女戒》、《女则》这样的专门教导女子的书籍……”
姚念又问:“先说将日常用字都认全,要多久?”
陶儿知道她是何意,直接道:“王妃聪敏,若认真学来,至多半年,会读会写也就差不多了。”
半年啊……看来她自己想的还是有些心急了。好在她觉得那些女子规训,她是不用学了,学了死的更快,倒是省下些时间。她反倒觉得,要调查李氏,搞垮李家,她可能更应该学的是经商。可那对于一个女子就难了,首先师傅就难找,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于是她心中有了计较,对陶儿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陶儿做事向来有条理,但姚念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比起做些家常服侍的活计,她对铺纸研磨教习这样的事情就更胜一筹。
从一撇一捺教起,陶儿耐心细致的讲解,最后留给她几个亲手写的字多加记忆。
吃过午饭,姚念又看着那一行大字,一面回忆着各自的念法,一面思考着她接下来要走的路。
突然有声音从左后方窗外传来,吓了她一跳,“念念这个字写得不错呀。”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小王妃除了变得不怂了以外,还是弱弱哒,她还需要修炼……
第8章 初吻
姚念回头望去,窗外是一片春日初生的绿柳嫩芽,萧烨便站在这一片春景中,显得过分的生机盎然。一阵温热的春风吹过,系在他下颌的长长冠带飘扬起来,一个婉转就打到了她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细纱带打在脸上根本不疼,她的脸颊却红了。
下一刻,她回过神来,想到自己还不能这样放松警惕,于是闷声道,“这不是我写的字。”
萧烨转进了屋内,倒是好奇他这向来没有慧根的妻子怎么这下突然就发奋用工起来了,“我看看。”
她慷慨的向后挪了挪,“看吧,随便看。”
“学写字啊?怎么头一个不先学写我的名字?”
不要脸。姚念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您是王爷,陶儿她怎敢写您的名字,那是僭越。”
“没关系,我写给你。”
“我今日已经不想学了。烨郎一般都这么早就下学了么?”她垂着眼帘低头走路,直接扑倒在罗汉床的软垫上,一身的丧气。她知道萧烨从前读书去都是要傍晚归来的,不知今日是为何。
“今日师傅病了。而且……我也有些担心你。”萧烨摘下了那进贤冠,笑着看向她,“看念念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的担心是成真了?”
虽然萧烨重生后一直竭力掩藏着自己的所有疑惑,想要在母妃和姚念这两个给自己留下巨大谜团的女人面前扮演一个……比较天真无邪的小可爱王爷。然而他忍不住毒舌啊。
姚念的声音更闷了,“没事。”
“是不是又病了?”
“没有。”
“那就是让母妃欺负了?”
“……没有。”
萧烨也扑倒在她身边,低声道:“你现在跟我说说,一会儿我去母妃那边请安,她定会也跟我告状的,到时候我好帮你辩解啊。”
姚念眼睛中含着两汪水,浓重的鼻音道,“母妃没说什么。”
“那么我现在就去直接去给母妃请安了?”
“别……”她捏着嗓子娇娇的喊了一声,差点先把自己恶心到了,平复了半晌才缓过来。
萧烨叹了口气,心想若不是他重生,倒也不会留意姚念和李氏之间的隔阂和龃龉。现在见她一脸纠结的包子样,想来这个小傻蛋在他上辈子时是没少受不待见了?
如果真的是他怀疑的那样,姚念是被陷害而死 ,那么至少这一世他能从现在开始试图挽救她的性命。
先试着帮她放开心怀,改一改这卑微敏感的性子吧?若是实在帮不到她,这性子确实是在王府里活不下去,他还可以放她远走。
“母妃跟你说和亲那事了是不是?我们昨夜不是说过了,说清楚了吗?”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在抚慰一只猫。
她本来是连两滴眼泪都挤不出来的,但不知是不是这个萧烨的语气太真挚,还是他摸头发的手法太厉害,她猛然想到前世今日她受过的那些屈辱,就连今日也算上。她现在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铜墙铁壁,然而此刻鼻子一酸,还是有了狠狠哭诉的冲动。
于是她爆发了,“说过了又怎样?说清楚了又怎样?还不是让你母妃拿来羞辱我的事实!”
萧烨没想到眼前的姚念积攒的是双倍的委屈,发作起来这么强烈,他皱眉,又问:“还有呢?母妃还说什么了?”
“还有什么你心里没数吗?”她气急了,眼泪漱漱,抬手打萧烨一拳泄愤。
“说你出身低?”
“说了。”
“说你家里穷?”
“说了。”
“说你不懂规矩?”
“说了。”
……萧烨皱眉,这些话,上一世他没问过,姚念也没说过。
姚念抽抽搭搭,“这些都是事实,母妃说的尖刻也就罢了。但是她还说我生得不如京城里的贵女丰润白皙好看。”
噗,萧烨在心里笑了出来。呵,女人啊,果然还是最在意这种对自己容貌的诋毁攻击。
他捧过她的哭脸,好言相劝:“让我仔细瞧瞧,是没有她们那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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