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德皇后静坐了许久,然后,才轻声道:“你们出来吧。”
冷君阳与阿蓁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些惊诧,连敬贵妃这种有道术的人都没发现他们的存在,旌德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旌德皇后见两人还没动静,遂又说了一句,“出来吧,还躲什么?自你们两人闯入开始,本宫便只知道了。”
冷君阳只得拉着阿蓁的手走出去。
旌德皇后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冷君阳。
冷君阳与冷子昊很相似,相似度几乎是百分之九十,眉目之间,连神情都是一样的。
“母后!”冷君阳觉得嗓子微微哽咽,喊了一声。
旌德皇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本宫是听错了吗?”
阿蓁上前福身,“独孤蓁见过旌德皇后。”
“独孤蓁,”旌德皇后瞧了阿蓁一眼,又看着冷君阳,“你是?”
“母后,是儿臣,君阳!”冷君阳轻声说。
旌德笑了笑,“胡说八道。”
阿蓁解释道:“皇后娘娘且听我们解释,他确实是冷君阳,是您的儿子,我们是从十几年后穿过来的。”
旌德皇后摇摇头,“本宫不信。”
阿蓁笑笑,“娘娘曾见过鬼,也曾被鬼上身,自然知道天下之大,无所不有。”
旌德听得她这样说,微微诧异,“你连此事都知道?”
“知道!”阿蓁老实地点头,“事实上,娘娘许多事情,我们都知道。”
旌德看着冷君阳,“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冷君阳坐下来,脱下小羊皮靴子,露出脚板底,能看到排行成北斗七星的七颗红痣。
旌德皇后怔怔地看着他,眼底倏然便腾起了雾气,“你……果真是君阳?”
冷君阳穿好鞋袜,站起来,他足足高出旌德皇后一个头,他凝望着她,眼底湿润,良久,伸手抱住她,拥她入怀,声音仿佛是从天空上传来般空灵幽深说:“母后,是我。”
旌德皇后肩膀有些颤抖,但是却没有哭出来,或许是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不落泪,所以即便抱着自己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儿子,她也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的感情。
阿蓁在旁边看着她压抑得有些扭曲的脸,想起那初初在山野间见到她时候的模样,这种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良久,母子两人才分开,旌德皇后拉着两人坐下来,痴痴地看着冷君阳的脸,喃喃地问道:“孩子,你过得好吗?”
冷君阳应道:“回母后,儿臣过得很好,逍阳也很好。”
旌德皇后听得此言,笑中有泪地道:“那就好,那就好,母后就放心了。”
她继续看着他,“能见到长大的你,母后心愿足矣。”
她没有问以后她的情况,或许在这个时候,她的心已经决定了某些事情,只是,信心还不够坚定。
阿蓁默默地退到屏风后面,不想妨碍他们母子两人叙话。
只是刚退了进去,便听得殿外有人宣话:“皇上驾到!”
旌德面容微微一沉,对冷君阳道:“你先躲起来。”
冷君阳握了她的手一下,然后躲到屏风后面,阿蓁看到,他的手是颤抖的。
冷子昊领着沈路和春意进来,进来后又挥挥手示意两人出去。
旌德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起身行礼,更没说话。冷子昊比阿蓁之前看的那个成熟了些,沉稳老成,一身明黄色的袍子帝王便服更显得他威仪十足,他盯着旌德看,眼光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看旌德,是带着七分爱恋三分疼惜的,如今,却充满了
恨意。
他盯了良久,才说话,“听说你病了,朕来看死了没。”声音竟是仿若冰般寒冷。
旌德神色不动,“皇上有心了。”
“朕自然有心,只可惜,皇后的心却给狗吃了。”冷子昊声音夹着微愠,“既然皇后的心都没了,怎么还不死?”
“皇上很希望臣妾死吗?臣妾死了,便可以给敬贵妃让位了。”旌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神色讽刺的笑了笑。
“是的,确实如此!”他眸光倏然地冷了冷,“朕的心意皇后都猜到了。”
旌德唇角微微挽起,眸色冷淡,“毕竟夫妻多年,皇上想什么,臣妾还是很清楚的。”
她伸手拉了一下裙摆,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只是,如果皇上真希望臣妾死,这毒酒白绫,皇宫最是不缺,皇上何不下一道圣旨,臣妾便能成全皇上对敬贵妃的心意了。”
冷子昊盯着她,这种眼光,让阿蓁想起黑暗中的狼群的眼光,恨且狠。
旌德静静地坐着,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与他对视着。
阿蓁想,要经历多少次失望,她才会变成这样生死不顾?修炼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想必也历尽了劫难吧?
倒是冷子昊,显得不够冷静。
“她今晚来过,是不是?”冷子昊渐渐收敛了眼底的恨意,问这句话的时候,特别留意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只可惜,她的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只点了点头,“是的。”
“她来做什么?”他问道。
“知道臣妾病了,过来问候两句。”
冷子昊哼了一声,故意要激怒她那样说:“她是这样善解人意的人,岂是你能比的?”
旌德微微点头,“是的,确实是臣妾不能比的。”
听得她的声音依旧起伏无波,甚至眼底都不曾有过一丝情绪,他倏然一脚踢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撞在旌德身旁的茶几上再翻落在地,撞飞了茶几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洒在了旌德的手上。
旌德取出手绢,静静地擦拭,“皇上有气,不妨冲臣妾发,这都是死物,并不知道皇上的怒气。”
冷子昊阴恻恻地道:“是的,这梅园就是个死寂的宫殿,人是死的,物也是死的。旌德,你唯有对着穆潼的时候,才是活的,可如果他死了,你的心也该死了。”
说起穆潼,旌德才微微抬眼,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看着冷子昊,“你想做什么?”
冷子昊眼底有狂怒在腾起,“朕说了,唯有说起穆潼的时候,你才是活的,旌德,你真该去死了!”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
走到殿门处,他倏然回头,阴冷的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发丝乱起,仿佛地狱的勾魂使者一般,“朕真想看看,如果穆潼死了,你会怎么样。”说完,他大步而去,留下了一殿的阴冷和凄清。
第三百零七章 六月说真相
旌德跌坐在椅子上,面容惨白。
冷君阳缓缓走出来,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拥抱她入怀,母子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诺大的殿宇,有悲伤和岁月的寂寥在流淌,仿佛人生中最悲催的事情,都被这母子两人赶上了。
这一场爱情,耗费了旌德所有的生命里,她怀着美好的期待美好的梦想走进冷子昊的生命,冷子昊也曾还过她全部的真心,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两人竟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冷君阳与阿蓁回去之后,静静地坐在清心殿。
在他们母子相对的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谈,旌德皇后甚至不问以后的事情,只听到逍阳与他都安好,她就不再问了。
阿蓁明白,她心里除了惦记她的两个儿子,便没有牵挂了。
她希望从这尘世间解脱,仅此而已。
爱情伤得她太深,太深,她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皇帝的病情略有好转,治疗在继续,但是,皇帝却下令把治疗交给李元子和平天铭,让阿蓁致力救出旌德。
他让阿蓁离宫的时候,宣了阿蓁过去,跟阿蓁单独说了一会儿话。
阿蓁在离去的时候,他忽然喊住了阿蓁,眼底有些哀求,“朕,能否去三途河见见她?”
阿蓁摇头,“皇上九五之尊,不该去那样的地方。”
“撇开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她不愿意见朕?”皇帝问她。
“我不是她,不知道她怎么想。”阿蓁这话有些言不由衷,如果旌德皇后愿意见他,怎会跳入忘川?跳入之时,想来就已经决定了此生来生,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去吧!”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重看了往日那一段,朕终于明白,她为何会如此了。她指定是不会见朕,只是,若你能见到她,救她出来,替朕跟她说一句话,朕的心,从开始到现在,不曾变过,朕可以
留她与穆潼的儿子一条生路,但是,却不能让他登上帝位。”
阿蓁默然离去,心头有些隐隐作痛。
她没有跟他解释冷君阳是谁的儿子,她不相信冷君阳是穆潼的儿子,虽然旌德最后对他心灰意冷,但是想来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去报复他。
最重要的是,旌德不会愿意毁了穆潼,一旦她和穆潼真的有什么,穆潼这一辈子便要背负这沉重的枷锁。
阿蓁离宫的时候,望乡阁阁主六月前来相送。
“年后,殿下就会迎娶长屿公主了。”六月说。
阿蓁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争取?”六月不明白地问。
六月是不明白,既然爱一个人,为什么不努力争取?她喜欢长孙渐离,也知道长孙渐离不喜欢她,但是她决意争取,得不到才放手,总比不曾努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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