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年得意,带着十分的自信和满满的雄心壮志,一路随着父亲东宫胜和大哥东宫洵,横渡长江,踏过孤山,日夜兼程的赶去西戎边界。
他在和东宫洵并肩而行,握着马鞭,豪气干云的念了一首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当时,有不少的老将军都听出了他的志向,都暗暗赞叹这个少年英才。
可是谁又知道,这个每天勤于练武,一心报国的英雄少年,会就此断送在这场战争里。
那是被西戎兵马围在山上的第二十三天,东宫胜的求援信已经发出去第三封,可是皇帝的援军迟迟不到。将士们空着肚子守在山上,连树皮都被剥了个干净,众人自知生存无望。
当西戎第六次发起猛攻,山上的将士根本挡不住了。
因为,再厉害的将领,再忠心的士兵,再坚定的意志,都抵不住数万敌军的围歼,何况他们已经饿了几天几夜了。
东宫绍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是最先带着人冲下去,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
他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道最有力的怒吼: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然后他奋力冲下了山路,提着赤龙剑一路杀翻十多个敌军,但是很快就被砍伤了足踝,接着就有几个敌军围了上去。
东宫洵追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胸口中了三支羽箭,背上的刀伤更是密密麻麻,东宫绍睁着眼睛,嘴角的鲜血已经凝固了。
一个原本有志报国的少年,就那样不甘心的,死在了自己的理想里。
清清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东宫洵,见他眼睛已经通红,说话时也有些哽咽。
儿时的事情在脑海里重现,一幕幕亲密欢乐的回忆之后,是血淋淋的收场。
东宫绍再回家时,已经是躺在棺椁里,他临行前同两个妹妹挥手作别,竟然成了永别。
“洵大哥,我小时候娘亲离世,我也哭的很伤心。但是隔壁家的书生哥哥跟我说,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人,他们就算生前有再多的眷恋或仇恨,去后也就解脱了,我们现在的难过只是自己舍不得他们,如果我们明白逝者已矣,就不会把离开的人的情绪强加给自己。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千万别把你弟弟的情绪加在自己身上,他的恨,他的仇,他的理想,都已经跟着他去了另一个地方。你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这样才能让关心你的人放心。”
东宫洵听完后真的就释然了很多,他点点头,“你的这位书生哥哥见识不凡,看事情更是通透,我确实是钻进了阿绍的情绪里,替他恨,替他不甘心。若不是听到这一番话,我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清清见他这么说,暗暗的舒了口气,“书生哥哥是我们那里最聪明的人了,他还经常和山上的老和尚聊天,他和老和尚说的那些道理,有些我听得懂,有些却不明白,他只是笑着回答我‘佛度有缘人’,让我不必追问。既然,今天这番话能为洵大哥解惑,想必你也算是有缘人了。”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又继续催马上路了。
话说令狐城那边,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划复仇。
他花费心力,到处网罗消息,然后又不眠不休的处理那些看起来琐碎却关乎大计的事情。
长孙玉玲不忍见孩子如此劳累,每日都吩咐熬一盅虫草山药给令狐城进补。
“少主人,这是夫人吩咐奴婢熬的补品,您趁热快用了吧。”长孙玉玲身边的侍女递给令狐城一碗虫草山药。
令狐城眼睛都不看的接过了碗,专注的盯着手中没看完的密信。
“少主人,您就稍微歇息会儿吧,夫人一直担心你的身体,今天又悄悄哭了一回,您就别让她担心了。”那婢女劝道。
令狐城终于从书案上抬起头,“母亲这么担心我吗?你在身边也时常帮我劝劝她,让她宽心。”
那婢女点点头,“奴婢会的,见到夫人每天以泪洗面,奴婢心里也很担心,少主人,你快趁热喝了吧,我也好早点去跟夫人回话。”
令狐城把碗送到唇边,突然停下来了。
“少主人怎么不喝了?”
“我都不急,你很着急吗?”
“奴婢……奴婢只是怕凉了就喝不了了。”
“我母亲让你给我送进补的汤羹,有没有让你在里面加一味特殊的药?”
“没有啊,您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没有,你是不小心在里面掺了绝心散吗?”
那婢女脸色突然惨白下去,“你怎么知道?我做的这么仔细,你不可能察觉的!”
令狐城的话已经被屋檐上的暗卫听见,立刻就有两个人进来制住了想要投毒的婢女。
第二十六章权力争斗的漩涡
那婢女被制住的最后一刻,还想要往令狐城那边扑过去。
只见令狐城身形微微一侧,就那样随意轻巧的躲了过去,手里还稳稳的端着那碗汤羹。
他站起来,低头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婢女,缓缓的笑了,“你的人皮面具做的很好,让我几乎上当了。只是你太心急了,还没有搞清楚你代替的这个丫鬟,在我母亲身边的地位。而且…我猜你来这里之前,仅仅只是对我做了详细的调查,而没有去了解别的,如果你肯稍微对我母亲做一点了解,你今天或许就得手了。”
“我疏忽了什么?”那女子抬头不甘心的问道。
令狐城对视着她的眼睛,面带阴翳的笑道,“自从我父亲在书房被刺杀后,我母亲就一直很小心,送给我的饮食要么亲自过问,要么就是让身边的陈妈送来。更重要的是,合府上下都知道,我母亲整日为父亲以泪洗面,早已经哭坏了双眼,现在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你却为何不知?”
地上的女子狠狠的瞪着令狐城,“你竟然这么奸滑,外表装的霁月清风,实际却是狼子野心,你若不死,要杀你的人怎么能安心?哈哈……就算我今天折在你手上了,你也必定会被更多更厉害的人追杀,令狐城你终究是逃不掉的。”
“不,你虽然今天一定会死,却不能死在我这里。而且……除了死,你难道不应该再尝尝别的惩罚吗?”令狐城捏着那女子的下巴,给她丢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想干什么?”那女子莫名的惊恐,那种害怕不是来自于将要面临的死亡,而是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他说的那句话像是一阵从地狱里刮出来的冷风,让人敬畏和恐惧。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两个暗卫把她从书房带了出去。
令狐城重新坐回了桌前,不多时两个暗卫就回来了。
“少主人,人已经送去地牢了,属下该怎么处置她?”
“我看她的人皮面具惟妙惟俏,不像是普通的易容术,想必是定婳门派来的。雇佣她的人一定是朝中的哪个对手,如今这时局,对我太尉一职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
“不知道究竟是哪家派来的,否则一定叫他们尝尝自不量力的后果!”
“想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很简单。”
一夜过去的很慢,东方的天空微微的亮了起来。
地牢里被抓进来的女刺客抬头望了望天窗,尽管昨晚被审讯了一夜,身上受了十几种大刑,她还是不肯吐露一个字,因为这样才能活的更久些。
突然,地牢门口传来打斗声,两个蒙面的女子冲了进来,径直的走向她。
“你们是谁?”
“门主命我们来接应你,快走!”
两个蒙面女子架起伤重的女刺客,冲出了地牢。
一颗硫磺烟弹砸到地上,三个人已经纵身跳上了高墙。
不远处藏着两匹接应的马,一听哨声就奔了过来。
等逃出城外,太尉府的暗卫已经追不上了,两个女子终于勒住缰绳,给受伤的同伴包扎。
正要给救出来的人上药,从四周突然围上来一群同样蒙面的杀手。
杀手的头领低低的说了一句,“她知道我们的底细,难免会让令狐城咬住不放,一定要斩草除根!”
两个蒙面女子把受伤的同伴护在身后,无论多少杀手冲上来,都死死的挡住。
一刀刀的杀意劈了过来,两个蒙面女子已经遍体鳞伤。
被救出来的女刺客低低的哭了,“两位姐姐,小筠今天走不掉了,多谢你们赶来相救,你们快走吧,替我感谢门主的教养之恩。”
那两个蒙面女子却并不肯离开,依旧用自己的身体给小筠挡着。
一支羽箭从身侧射来,那样的速度和力量,是任何一个受伤的人都躲闪不及的,于是离小筠最近的女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支死亡之箭。
“姐姐!”另一个女子痛声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