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似乎有些抗拒,抽了手,低头不语。
昭华怔了怔,继而柔声道:“想来你是没有去过苏州,对远行担心。别怕,林家有舅舅、舅母,还有我,去了你就知道好了。”
容华还是闷声不语。
昭华不由皱眉。
心下琢磨,多半是云柔一直约束妹妹,所以才会这般畏畏缩缩。因为不好逼急了,便缓和了口气,“也不急,等下我慢慢的跟你说。”
“大小姐,夫人叫你进去。”丫头出来传话。
昭华回头看了一眼林世宗,“舅舅一路陪我辛苦了,先去歇着,晚点等我爹回来,在外头说说话便是了。”
林世宗的确不想进去看云柔,免得恶心,便道:“那好,有事让丫头来找我。”
“嗯。”昭华欠了欠身,等舅舅先走了,方才便打起精神进门去。
一进门,便见大厅中间端然正坐着的云柔。
春日的阳光,照在云柔的赤金牡丹花金步摇上,以及大红色的遍地刺金通袖袄上,折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是为了赌气,好让昭华知道她现在是继室,不是妾室,所以故意做出一副正室范儿,目光灼灼逼人。
她微微一笑,“昭华,好些年不见了啊。”
昭华没有丝毫怯场,平静道:“今日我来,是要把容华接走的。”转头看了看妹妹,“本来当初就说带你一起走,结果你病了,只得暂且留在祖父身边。又不曾想,后来战火纷飞耽搁了这么些年,但是委屈你了。”
云柔当即轻笑,“这叫什么话?容华是陆家的女儿,住在陆家理所应当,有谁会委屈了她?还是说,大小姐觉得林家才是自己家,陆家是外人了呢。”
昭华不理会她话里的讽刺。
反正已经来见过云柔这个主母,礼数周全,连多说一句话都懒怠。当即起身,招呼容华要走,“我累了,先去你屋子里坐坐说话。”
容华没答应,而是扭头看向云柔等示下。
昭华不由微微皱眉。
瞧瞧,妹妹见了云柔都成避猫鼠了。
云柔微笑道:“你们姐妹有体己话要说,去罢。”一副很是宽容大度的样子,甚至还跟着起身相送,一直走到了大门口。她目光深深的看着昭华,眼里闪过一丝阴险笑意,“说是在的,我还担心你不回来呢。”
昭华本来已经下了台阶,闻言扭头,“那你是白担心了。”
云柔抿嘴一笑,吃吃道:“十年过去,你都出落成一个大美人儿了。瞧瞧这眉眼,这通身的气派和韵味儿,真是像极了你娘亲呢。”
昭华讨厌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隐隐的,又觉得云柔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她……,她不是瞎了一只眼睛吗?怎么、怎么看起来是好的?这才猛然惊觉,云柔的眼睛似乎好了。
昭华没有当面询问云柔,而是跟着容华,去了屋里方才诧异问道:“云柔的眼睛是怎么好的?她当年明明瞎了眼睛,怎么还能治好?”
容华小声道:“也不算好,就是装了一个义眼而已。”
“这样……”昭华解了心中的困惑,便不再多问。倒是对妹妹这些年的处境担忧,于是悄声问道:“这些年,云柔有没有折磨过你?”
容华诧异的抬起头,“你怎么这样问啊?她……,并没有为难过我。”
这下子轮到昭华诧异了,满脸不解,“云柔没有为难过你?她和娘、和我,和林家,已经结下了生死大仇,怎么会没有为难过你?容华,你是不是害怕不敢说?”
“真没有。”容华解释道:“你跟着舅舅、舅母走后,我一直养在祖父祖母身边,等到祖父去世那年,我都已经七岁了。那时候,云柔还是云姨娘,她忙着跟添香等人争宠,自然是要做贤惠人的,所以不但没有为难我,反而对我还不错。”
昭华闻言怔住,“这……”
容华又道:“直到今年天下大定,云柔的爹做了礼部尚书,提携爹做了官,云柔才被扶正作为继室,所以她真的没有为难我。”
昭华将信将疑,迟疑道:“如果是她为了挣一个贤良名,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她不能生了,养着你,好歹占一个善待嫡女的好名声。”继而脸色一变,“容华!就算云柔对你好,那也是有企图的,不是真心,你可千万别被她迷惑了。”
容华的反应慢了半拍,轻轻点头,“好。”
其实,她心底并不是这么想的。
当年林氏出事,容华不过才的三岁的稚龄,根本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记得。后来跟在陆老太太和云柔的身边,自然更不可能知道真相,反倒接收了不少谎言。
云柔说,当年她和陆谏之两情相悦,林氏嫉妒就戳瞎了她的眼睛,林世宗还踢掉了她肚子里孩子。原本事情都已经结束,偏偏林家的人和她过不去,又挑唆林氏给她下药,让她以后再也不能怀孕。
简直就是一出苦情戏的主儿。
至于昭华,在云柔的嘴里也是一个不顾妹妹,跟着舅舅跑了的负心人。
又当初因为林氏布下的局,让陆谏之不能顺利做官,陆家的日子不免过得很是辛苦。即便是开明的陆老爷子,也有些抱怨,就更别提陆老太太和下人们了。
于是在她们嘴里,林氏竟然成了一个嫉妒跋扈的女人。
云柔又十分擅长伪装,表面上对容华不错,从某种意义上说还算是容华的养母,自然她说什么,容华就从小被洗脑的信什么了。
今日见到姐姐昭华,听她一来就说云柔的坏话,不免将姐姐也当做骄狂跋扈之人,其实心底多有不喜。再想起当年姐姐丢下她,自个儿去了苏州林家,十年杳无音讯,不免更添几分反感之意了。
偏偏昭华还不自知,说道:“你现在就收拾一下行礼。等下爹回来,我就去跟他说要带你去苏州,最迟明天我们就一起出发。”
第十一章 陷害
容华心里不乐意。
姐姐一来就给她做决定,根本不问她的意思,果然够跋扈!只是还记得云柔的一番交待,没有发作,而是陪着说了一下午的闲篇。
等到用了晚饭,姐妹俩自然要一起睡觉的。
丫头端了两盏茶来。
容华便端了一碗茶过来,“姐姐,消消食儿。”
“不用你亲自动手。”昭华对妹妹没有任何防备,端起茶就喝,招呼她,“你来睡你里面,我睡外面,夜里想喝水我给你倒。”
容华不防她说的这般体贴,微微感动,“姐姐……”
“快来,睡吧。”昭华把被窝掀开,让容华躺在里面,然后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倒是很惬意。只不过,没说多会儿她就哈欠连天,“啊……,我怎么这么困?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容华便道:“兴许是路上劳顿,姐姐不如先早点睡觉吧。”
“啊……”昭华打着哈欠道:“也好,明儿再聊。”往被子里缩了缩,还迷迷糊糊的笑着道了一句,“反正啊,以后我们天天住在一起,说多久都行。”
容华微微一笑,没言语。
等到容华再次有知觉的时候,睁眼醒来,窗外已经青光大亮了。
“咦,我不会睡到晌午了吧?”她揉揉眼睛翻身起来,找衣服穿,扭头却不见容华,还琢磨妹妹是早起了。因而穿好了衣服,笑着推开里间的门,喊道:“容华?怎么你起床都不叫我一声?这么早……”
下一瞬,她的声音猛地停住。
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陆家,而是在一条画舫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河水,以及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画舫的甲板上,坐着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穿着暗红色的衣服,带了满头珠翠,脸上浓妆艳抹的十分刺目。这种装束,再加上那翘着二郎腿的姿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妇人,而是风月场所的女子,并且也像是老鸨。
昭华脸色惨白,像是活见了鬼一样颤声道:“你……,是赛牡丹?!”
赛牡丹倒是一脸意外,“你怎么知道老娘的名字?稀罕了。”
“不!不不……”昭华连连后退。
她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事,仿佛一场噩梦!她明明在陆府,准备接妹妹容华一起去苏州的,怎么会出现在一条画舫上?又怎么会见到百花馆的老鸨赛牡丹?难道说,现在是在一个噩梦里?她用力扇了自己两耳光,“啪啪!”,声音清脆响亮。
可惜却没有醒来。
赛牡丹掩面咯咯一笑,“你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好好的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叫得出我的名字?这会子,又改扇自己嘴巴子了。”
昭华浑身都在颤抖,“我……,我要回去!”
“回去?”赛牡丹冷声道道:“云夫人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还想回哪儿去?我瞧你姿色不错,可是花了整整三百两银子,下了血本的。你给我老实一点儿,不然的话,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昭华脑子里“嗡”的一下。
她明白了。
昨天丫头端进来的茶,肯定有问题!云柔借着她对容华不防备,就给她下药,然后把她卖给了赛牡丹!命运跟她开了一个荒唐的大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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