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家的?”官差这一喊,边上围观的人立即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孟彤听着围观的人左一句“陶家大爷”右一句“赵家小姐”的说着经过,目光紧随着两个官差移动。
两个官差上前翻了翻地上的女人和孩子,起身时都是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回同伴身边让亦庄安排人过来拉尸体。
一个官差看着跪在尸体旁嚎淘的男孩,怜悯道,“就只剩下这一个了,去陶家和赵家都通禀一声,看哪边原意收留他。”
两个官差分头去陶家和赵家报信,另两个官差则驱赶人群散开。
孟彤看了眼那似天塌了般,仍自嚎淘不停的男孩,沉默的转身回到父母的轿旁,让陈四等人起轿去陈家客栈。
遇上了这么件事,孟大和春二娘的注意力被分散,一时也顾不得悲伤了,皆提着心等着看事情的结果。
到了陈家客栈,孟彤把父母托给陈掌柜照看,又叮嘱孟大和春二娘在客栈里别走开,这才转身回到街心处,站在街边远远的看着,等待事情结果。
等了大半个时辰左右,忤作跟着亦庄的人来了。
忤作检查了女人和小女孩身上伤,从随身的木箱里拿出条旧布巾,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到官差身边。
孟彤练武之后耳聪目明,就听到那忤作用一副谈论天气的语气,很是随意的道:“那孩子的头被踩烂了,看形状是被马蹄踩的,至于那女的,胸腹的肋骨断了三根,看那女的吐的满脸血,肯定是断骨刺进肺里了,还有她的右肩骨也碎了,看那痕迹就是被马踏的。”
一个官差往地上呸了口唾沫,啐道,“得,那马的主人罪孽大了,一下就踩死两个,等着把牢底坐穿。”
为首的那个中年官差却神情严肃的摇了摇头,对那官差低声训道,“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你小子经的事还少,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依我看,这人死了也是白死。”
中年官差说完,有些怜悯的转头看向那个呆呆跪在尸体旁的男孩,“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就是这个小的,要是没有人相救也是活不长的。”
“头儿,你是说……”那挨了训的年轻官差也跟着看向尸体旁的男孩,眼珠子转了转就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
中年官差叹了口气,看着被亦庄的人抬上板车的尸体,沉声道,“咱们撞到那陶家大爷跟随赵老爷出入府衙也不只一回两回了,若非赵家有人撺掇,那陶家大爷又怎么休弃赵家的大小姐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众官差和忤作皆恍然大悟,原来这事儿还牵扯到了赵家后宅里的阴私之事。
“最毒妇人心啊……”忤作叹了一声,把擦手的布巾塞回随身的木箱里,跟一众官差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280不敢帮
亦庄的人拉走了尸体,清理了街上的血迹,那男孩却仍一动不动的跪着,似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事情了一样。
眼看午时日头毒辣,那中年官差于心不忍,上前跟那男孩说话,可那男孩却似聋了一般,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扯他不动搡他也不理,弄得那官差也没了兴致,施施然走回街边躲太阳去了。
“头儿,赵家的人说……”赶去赵家报信的官差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只是他一眼看到了街上跪着的那个男孩,声音立时就低了下去。
孟彤竖耳倾听。
就听那官差道:“……那赵家管事说他们夫人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氏被陶家大爷休弃,让赵家颜面扫地,赵老爷一早就发下话来,不会再管她的死活,所以这事儿他们赵家不会管。”
孟彤听的心头一沉,目光不由就落在街中还呆呆跪着的男孩身上。
那边的几个官差也是怜悯的看着街中跪着的男孩,那中年官差无奈道:“等,等三儿从榆木村回来,看陶家那边怎么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未时末,那去榆木村的官差苦着一张脸道,“头儿,那陶家本就是榆木村的外来户,据那榆木村的村长说,陶家大爷中了进士后就派人来把他家的两亩薄田和房屋都卖了,爹娘也都接走了。”
那官差说着大喘了口气,抹了抹汗才接着道,“那榆木村的人听说赵氏和女儿在城里被马给踢死了,都还挺热心的,小的看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却硬凑出了四五两银子来给赵氏办后事。”
那官差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布袋递给中年官差。
那中年官差掂了掂入手的布袋,沉甸甸的。
这一袋铜板满满都是榆木村人对赵氏和两个孩子的同情和怜悯。
一众官差不禁对还跪在街上的男孩怜悯不已,一人低声问,“头儿,这孩子要咋办?”
中年官差摇头叹道,“这可是陶家大爷的长子,连赵氏和那女孩都死于非命了,你们说京里那位要嫁给陶家大爷的官家小姐会放过这男娃吗?”
不是他们不可怜这男娃儿,而是有人不肯放过这陶家的娃儿。
非亲非故的,谁会傻到因为一时的同情心而连累了自已的家人?
官差们叹惜着转身离去,街上人来人往,很快就恢复了热闹,街边聚在一起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对着街心跪着的男孩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人们或冷嘲热讽,或是同情叹息,却没有人过去给男孩喂一口水,跟他说一句话。
眼见天色渐晚,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孟彤摸了摸饥饿的肚子,这才恍然记起自己在这里竟站了半天,连午饭都忘记用了。
眼看太阳都要下山了,孟彤心里掂记着客栈里的孟大和春二娘,深深的看了街心的男孩一眼,心里暗道:若是到了晚上你还在,那我就救你。
孟彤回到客栈时,孟大已经醒来了,正和春二娘坐在大堂里听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今天街上发生事情。
一见孟彤回来了,等在客栈门口的陈四等人连忙起身跟他打招呼。
孟彤对几人微微颔首后,就大步进了客栈。
春二娘和老板娘一见孟彤,都忍不住起身迎了过来,“孟少爷,你可回来了,孟老爷和孟夫人可等了你们一天了呢。”
春二娘也责怪道:“咋才回来了?”
又道:“听说那赵家小姐和她女儿被马给踏死了,就只剩下一个男娃儿了,那男娃儿呢?现在怎么样了?”
“我回来时,那孩子还在街上跪着呢。”孟彤淡淡的说道。
她扶着春二娘回到桌边坐下,见桌上只有茶杯没有饭菜,便转头对老板娘道:“劳烦老板娘上些饭菜,要清淡一些的,另配一碟辣酱就好。”
“哎,这就来。”老板娘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高兴的见牙不见眼,“我一早就让两个媳妇儿备下了,之前是看孟老爷和孟夫人心里记挂您,无心用饭才没有说的。”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一碗精米煮的清粥,一盘炒青菜,一盘葱爆鸡蛋,一盘红烧鱼,一盘五花肉炒青瓜,再加一盘白面馒头。
“劳烦老板娘给我的几个轿夫也送些馒头过去。”
“孟少爷你真是大善人。”老板娘闻言忙冲孟彤福了福,就高高兴兴的转身去后厨吩咐去了。
听到女儿得了别人的夸赞,孟大和春二娘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笑模样,笑咪咪的给孟彤前面的碟子里夹了几筷子菜。
今天看了大半天的人间惨剧,现在享受到父母的宠爱,孟彤的心头不由一暖,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咱们出来一天了,要快点吃完了回去才好,不然晚了青黛该担心了。”
旁边几桌的食客还在高谈阔论着赵家和陶家的私密事,春二娘也还记挂着那个男孩儿。
她已经从老板娘的口中知道,那个陶家的男孩儿就是那日他们在路上送出食物的男孩子了。
“彤彤,那个孩子……”
“娘。”孟彤对春二娘摇摇头,低声对两人道:“我今天听到官差们说,那赵氏之所以会出事,可能就是赵家和那陶家大爷合谋的,所以大家就算是同情那个孩子,也不敢冒然出手相帮,这事儿咱们也别再提了,有事等回家再说。”
孟大和春二娘都是单纯之人,突听到这样的事情都觉惊骇不已。再一想别人都不敢帮忙的事情,自己家要啥没啥的,整个家全靠孟彤一个女孩儿支撑着,就更不敢提帮忙的事了。
两人噤若寒蝉的匆匆用过了饭,孟彤结了账就在陈掌柜和老板娘的相送下,扶着孟大出了门。
“孟少爷,孟老爷,夫人。”
陈四等人一见孟彤一家出来,连忙起身行礼,细看几人的神情,不难看出陈四等人看孟彤的眼神里,除了感激之外还有几丝由心而发的恭敬。
孟彤冲几人微微颔首,扶着孟大和春二娘上了轿之后,就招呼众人往家赶。
☆、281套麻袋
轿子路过街心时,就见原本跪着的男孩已经晕倒在地。
孟彤目光沉沉的看着路上来来去去的行人,男孩昏睡在地,来去的行人却像是没看到一般,要嘛视而不见,要嘛歪头看上两眼,然后急急绕道而过。
就着街旁店铺灯笼黯淡的光芒,孟彤敏锐的捕捉到街头巷尾的黑暗处有人影憧憧。她心头一凛,忙催着陈四几人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