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骚动起来。
她听得分明,心说坐实了,他们果然是突厥军。
但这个称号,好似在哪里听过。
好一会儿,她想了起来——
当初突厥女被杀,罗小义自她尸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上发现她正是出自突厥右将军府。
多亏有摸青玉一事,栖迟才能记得此事。
突厥女虽然当场就被伏廷灭了口,商队帮着抓过探子的事却在北地不是什么秘密,也有可能被突厥知道,这次针对商队是一箭双雕。
既可以报复了她的商号,又可以挫了北地的民生,归根结底仍是要对付北地。
越是如此,她越是要小心身份。
不论是商队东家,还是大都护夫人,落在他们手里都不会好过。
她提提神,听着那箜篌声,口中低语:“阿婵,你听到了?他们的确是突厥军。”
“我听到了,突厥军……”曹玉林说,声音有些不对。
栖迟本想说杜心奴的拖延是个机会,她们应该早做打算,或许出去后还能将杜心奴一并解救了。
听到她的语气,转头看去,却见她一只手按在胸口,脸色发青,立即伸手去扶:“你怎么了?”
曹玉林缓了缓,才说:“对不住嫂嫂,我旧伤发作了。”
栖迟心沉到了底。
钱没了,还有色,色没了,就只剩一条命。
可她必须得坚持下去。
※
窗口泛出一丝白时,已不知过去多久。
栖迟陡然惊醒。
她先前一直没有合眼,始终听着远处的箜篌声和欢笑声,却还是撑不住坐着睡了片刻。
现在醒了,是因为忽然察觉箜篌声没了,再细听,觉得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紧接着,忽然传出几声高昂的突厥语,似在下命令一般。
就连身边坐着没动的曹玉林都抬起了头。
“原来如此。”她说。
栖迟问:“你听出什么了?”
“古叶城早被突厥把控了,”曹玉林低声说:“城里管事的靺鞨人送消息给他们,有人混入了城里,他们现在要去解决那批人了。”
栖迟心说难怪,那早就是联手设好的一个请君入瓮的套等着她来钻了,独眼难怪畏惧成那样。
“也许是三哥来了。”曹玉林几乎是用气息说出的这句。
栖迟心口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窗口望。
门上忽然一声重响,被人推开,一个突厥人用生硬的汉话大喊了一声:“都出来!”
听口气好像还是那个鹰钩鼻。
所有人都不得不起身出去。
栖迟压着情绪,起身时伸手扶住曹玉林:“你好些没有?”
她垂着头,走得还算稳,并未多说:“嫂嫂放心。”
出了屋子是院落,出了院落却是城中的街道。
他们被押来那晚天太黑了,绕了很多路,未曾发现一直就还身在古叶城中。
外面天还不够亮,栖迟悄悄看了看前后,他们是分批被押出来的,前面有一些人已被押着走了,后面还有的没出来,她没能看到杜心奴在何处。
街边,一群人站在那里等着,天光熹微中人影幢幢,看不太分明。
鹰钩鼻领着一群突厥人过去,与那群人交谈了几句,说的竟然是汉话,随即下令上路。
栖迟扶着曹玉林,大概听见了几句。
那群人是靺鞨人,他们等在这里,是要帮着这群突厥兵转移他们。
她眉头皱一下,心说就算伏廷来了,可能也找不到她们了。
如今整座城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要寻机脱逃简直难于登天。
一声呼喝,她回了神。
突厥人已经赶着他们上路了。
……
天色完全亮起前,浩浩荡荡被押着的人已经走到城门口。
鹰钩鼻忽然喊了一声,手一抬,不让走了。
“谁说要出城的?”他用汉话问。
突厥和靺鞨语言不通,靺鞨通汉话,以致于他们反倒要靠汉话来交谈。
一个靺鞨人回答:“去城外找个地方更妥当。”
“不行!”鹰钩鼻警惕地拔出长刀,转头指着所有人:“都蹲下,谁都不准走!”
被抓的几乎全是平民百姓,一见刀便惊叫着蹲下不敢动了。
栖迟也跟着蹲下,看一眼曹玉林,见她好些了,才把手松开了。
鹰钩鼻正指着个靺鞨人下令:“你,去关城门!”
那靺鞨人没动。
鹰钩鼻怒道:“怎么回事?叫你们领头的来说!”
那靺鞨人让开一步,他身后,一个人来走了出来。
栖迟忍耐着听着动静,却没听到说话声,悄悄抬眼,看见走出来的那个靺鞨人高大的身影。
他一身胡服紧束,微低着头,一只手拿着马鞭,缓缓走来时,一下一下地轻敲在腿侧,好似在数着脚步。
她看了一眼,又看一眼,霍然抬头,心口猛烈地跳动起来。
是她看错了?
怎么会,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现身了。
天还没完全亮透,但他已经走近,身形和脸型在她眼里已很清楚。
的确是他,是伏廷。
伏廷停步,低着头,眼盯着她,忽而朝旁一瞥。
栖迟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那里是一匹黑亮的高马。
是他的马。
她眼转回来,心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她独自逃跑?
那其他人怎么办?
他头更低,下巴紧紧收着,又朝那边看了一眼,唇抿得死死的。
她看明白了,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你干什么!”鹰钩鼻半天没等到话,终于忍不住大步过来。
伏廷转身,迎着他抬起了头。
鹰钩鼻刚要质问,看见他的脸,嫌光不够亮,走近了又看一眼,大惊失色,立即拔刀,口中一串突厥语戛然而断。
伏廷手里的刀已经先一步送了出去。
曹玉林已看明白,低低催促:“嫂嫂快走。”
就是现在,伏廷制造了一个时机。
栖迟握紧手心,起身,跑向那匹马。
伏廷看她上了马,朝曹玉林点了个头,意思是已有安排,借着双方混乱,迅速追上去。
栖迟身前扑来一个突厥兵,下一刻就被一刀解决。
伏廷刀未收,一手拽住缰绳,紧跟着翻身而上,将她一揽,直冲出了城门。
第五十五章
出古叶城近百里, 是一大片人烟稀少的荒芜之地。
日光淡薄, 风啸未停,一匹快马跑至, 匆匆勒停。
伏廷腿一跨,下了马,一手提刀, 一手将栖迟挟下来,扣着她手腕往前走。
栖迟还没站稳就被他拽了出去, 脚下急切,几乎要跟不上他的步伐,边走边看着他的后背。
他转着头, 两眼警觉地扫视左右,一言不发。
前方矗立着一片年久失修的佛塔林,塔身已然斑驳, 塔尖许多也已塌了, 脚下一路杂草丛生。
伏廷拽着她走了进去,脚步一停, 回过头,手里的刀往地上一插, 将她按着靠在一座佛塔上, 手拨正她的脸, 两眼上下扫视她:“你有没有事?可有受伤?”
从一早到现在,足足好几个时辰的奔波,栖迟早已筋疲力尽。
她靠在那里, 轻轻喘着气,摇摇头:“没有,没有伤。”
伏廷抬高她脸,迅速地又看了她两眼,确信没有受伤,从怀里摸出水囊来,用牙咬开,递到她嘴边。
栖迟顾不得饮水,刚平复了些便问:“其他人怎么办,阿婵还在他们手里,还有杜心奴,就是当初那个箜篌女,若不是她,我的名节便保不住了。”
伏廷蓦地笑一声:“名节?命都要没了你还管名节!”
栖迟怔了一怔,这才发现他一张脸紧绷,眉峰压低,似是一直忍到了现在。
她不知他是不是带着气,对着他的脸,没了声。
“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伏廷盯着她,声沉下去,另一只手还牢牢扣着她手腕。
栖迟低低说:“突厥军。”
他点头,一条腿压着她抵在身前,像是不让她逃一般:“你还敢不告诉我就跑来这境外?”
栖迟身前是他的胸膛,身后是佛塔,无法动弹,只能迎上他的眼:“我也想告诉你,可经商得撇清与都护府的关联,何况当时你我……”
她眼神动了动,在他脸上轻扫而过,没说出来。
彼此心知肚明。
伏廷嘴一抿。
道理他如何不懂,不懂就不会配合着遮掩了她这一个多月以来出府的事实。
可真正事到眼前,他又恨不得早知道。
他咬了咬牙:“只差一步,你可知会有什么下场?”
栖迟垂了眼,脸上发白。
直到此刻回想,她仍心有余悸。
也许能逃出来。
也许差一步,她就真没命了。
伏廷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鬓边微散的发丝掩着苍白的脸,忽又后悔说了这一句。
心说吓她做什么。
突厥会在靺鞨的地界上来这一出,连他也没料到,又何况是只能以商人身份行走的她。
他把水囊抵着她唇上压一下,缓了声:“喝水。”
栖迟抬起头看他一眼,立即配合地伸出只手来托着水囊,就着他的手,启开双唇喝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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