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义想起之前他还要过一回,后来被入都的事一打岔,竟给忘了,如今又提了起来,马上就去取。
……
栖迟先去看了占儿,他已在乳母那里睡着了。
刚回到房中,秋霜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小声禀报说:“家主,大都护方才亲自来问了奴婢您在北地存钱的柜上,也不知是不是奴婢想错了,总觉着那是要给您钱的意思。”
栖迟险些要想偏了,他是非要给自己送些什么不成?
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秋霜退了出去,她出了门,一直走到书房门口,刚好见到罗小义离去的身影。
伏廷在书房里站着,一只手在扯着军服袖口上的束带,眼睛盯着桌上摊着的一本册子,察觉到她进来,抬头看了过来。
栖迟走去他身侧,只瞄了一眼便认了出来,她见过的,那本罗小义记的账本。
“这时候你还顾着还我钱?”
伏廷正是怕后面顾不上才想现在给她,他说:“本就是你应得的,我要是言而无信,还算什么男人。”
栖迟看了看他的侧脸,桌上点着灯,灯火将他的突出的眉骨描摹出来,鼻梁是高挺的一斜。她垂眼看着他搭在桌沿的手指,说了实话:“其实我从未想过要你拿钱回报,我那时候想要的,本就不是钱。”
伏廷早就一清二楚,那又如何,她确实在他身上花了钱,他也亲口说了要担着。
“还说这个做什么?”
栖迟靠在桌边看着他:“这是我欠你的,”她顿了顿,低声说:“我欠你一句真心话。”
伏廷眼睛看了过来。
他手忽而将那本账本一压,随手扔开,抓住了她的手。
栖迟被他拉到悬地图的木架前,架顶横木上就绑着卷起的北地地图。
伏廷伸手在上方一扯,地图垂下,唰一下展在眼前。
北地广袤的疆域在眼前一览无遗,他指了一下:“今后北地八府十四州,凡我伏廷名下所有,皆归你李栖迟。”
他转过头,看着她:“这是我还你的。”
栖迟心头震动,忽然间觉得自己什么都已得到了。
第八十九章
曹玉林没两日便来了都护府。
正值午后, 屋外有了明显的寒风, 书房的门紧闭,屋中待了四个人。
曹玉林穿着熟悉的一身黑衣, 坐在条形的小案旁,身旁隔了一人肩宽的距离,坐的是罗小义。
二人对面, 并肩坐着伏廷和栖迟。
四人眼前的案面上,平铺着一张羊皮所绘的榆溪州地形图, 是当初作战时常用的地图。
一旁茶汤刚沸,屋中满是茶香。
栖迟手指拨了一下面前的茶盏,觉得眼前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三哥的判断没错, ”曹玉林说:“这么久的查证,当初导致突厥能自后方进入榆溪州的症结,的确就出在其他都护府上。”
说着她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下。
那个位置, 正是榆溪州侧后方, 描着道崎岖的分界线,界线一侧是榆溪州, 是北地,另一侧属于搭界的都护府——
单于都护府。
罗小义顿时骂了一句:“娘的, 还真是他们!”
在几大都护府里, 单于都护府不算大, 仅有几州辖境,但全民皆兵,并不是泛泛之辈, 只因这是当初天家安置突厥一支所在。
早年突厥分裂为两脉,一脉被当朝太宗皇帝所灭,其部下百姓就被安置在这一带,建立了单于都护府。而另一脉便成了如今的突厥。
算起来,他们远比仆固部与突厥之间还要血缘亲近,可细想却又古怪,因为两脉早已分裂多年,彼此仇怨积深,根本没有合作可能。更何况归降朝中多年后,他们也早已融入当朝边疆各族之中,与朝中往来也密切,反而与现今的突厥实在算牵扯不上什么的了。
所以虽然伏廷战时就已想到,且矛头都指向他们,罗小义也从未大咧咧开口就直说是他们,每次说起来都是以“其他都护府”替代,直到如今曹玉林花费了这么长久的时间将之坐实。
“他们是蠢了不成?”罗小义又骂道:“一旦败露了可是天塌下来的大罪,大大方方地反了去跟突厥都比这样来的强!”
曹玉林往袖中摸东西,一面道:“所以他们本意未必想反,而是受了指使,才会与突厥合作。”
说完从袖中抽出几样东西来,推到伏廷跟前。
是她领着人潜入单于都护府中搜集来的,陌刀的转手,突厥自其境中而过的路线等等。
伏廷心里有数,那批流去突厥军中的陌刀数量不多,因为单于都护府毕竟不是抗敌前锋,本身所有也不多,他们当时给的或许更少。
最底下的是一份暗文消息,记下了她所带来的最重要的消息。
他扫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我说中了。”
曹玉林说:“这是最难查探的地方,耗费时日也最多,如今只能断定,突厥是通过与朝中势力勾结,再使此势力怂恿单于都护府为突厥开了方便之门。”
罗小义听伏廷那句“说中了”,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再听曹玉林所言,果然突厥勾结势力与朝中有关,心里实在不忿,脱口道:“咱们这算什么,狗日的突厥还不够,拼死拼活地挡在国境前,后方还给咱们使绊子!榆溪州的那些将士,这些年有多少是熬着口气过来的,无非就是想要杀敌报国,亲眼看着北地再站起来。还有三哥那些近卫,哪个不是咱们当兄弟过来的,结果就被这么害了!狗日的……”他越想越来气,一连骂了好几遍:“狗日的,狗日的……”
曹玉林看他一眼:“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北地将士一样,这世上不是谁都想着家国大义,多的是利欲熏心的人。”
栖迟转头去看伏廷,她听得出来,突厥能与朝中势力勾结,如今朝中局面不可能没有关联,情势远比想象的还严重。
伏廷看了看她,从案下伸了手过来,抓着她的手握了一下。
不轻不重的一下,仿佛是暗示她安心。
曹玉林留心到栖迟神情,又说了一些查探到的边末消息,便起身告辞,临走前看了一眼罗小义。
罗小义会意,忍了一肚子的气闷站起来,冲伏廷抱了个拳:“我也走了,那群突厥狗尽使阴招,我得去军中一趟,就不打扰三哥和嫂嫂了。”
两人先后出了门,伏廷刚转头去看栖迟,她已靠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
伏廷手在她腰上一托,抱着她坐在自己身上。
她手臂勾着他脖子,贴着他的脸,闷闷地问:“你不担心么?”
事情已越来越糟,牵扯了立储,又是突厥,她有预感,朝中随时会有变化。
伏廷拥着她,触到她的鼻尖,嗅见她身上熟悉的淡香,“担心没用,他们招已经使了,只能迎头上。”他想宽慰她,加一句:“至少我们了解情形。”
栖迟点了点头,脸偏过去,靠在他肩上。
她原以为这只是光王府的事,却原来,他们都是局中人。
这条路,最终她还是会和他一起走。
……
自书房里出来,风又寒了一层。
栖迟转头看伏廷,他就跟在她身后。
“朝中那股势力来自谁,你可有目标了么?”她轻声问。
伏廷说:“不太确定,还需再等一等都中消息。”
栖迟想起圣人所为,脸上露了丝凉笑:“倒好似在帮他似的了。”
伏廷自然听出她口中说的是谁,语气未变:“放心,最终都是在帮我们自己。”
栖迟不禁又看他一眼。
廊上就在此时快速走来了一名近卫。
刚至跟前便低低唤了一声大都护,禀告说都中刚送到了新消息。
栖迟立时转头看过去。
伏廷看了眼她神情,朝近卫走近两步。
近卫立即将消息双手呈上。
伏廷就在原地展开了,看完后转头再看过来,一双唇忽然抿得很紧。
栖迟觉出异样,以为是那有关朝中势力的人暴露了,顿时问:“怎么了?”
他唇又是一抿,才说:“都中生变了。”
※
都中因废长立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之上也是暗流汹涌。
拖到至今没有结果,那位幺子的病也未痊愈,反而在病榻上离了世。
圣人大恸,加上宫中流言四起,疑心是长子不满暗中加害所致,盛怒之下逼问。
长子殿上喊冤,多年积怨爆发,与圣人生出口角,竟当场触柱相抗,结果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一时间圣人连失两子,国失储君。
这样的大事,用生变再合适不过。
然而毕竟远离中原,地处边疆的北地并无太大感觉,都护府中也一片平静。
除了伏廷当时将这消息烧了之后,就即刻出了府,其他几乎毫无变化。
又至午后,栖迟在房中看完了新露自光王府内送来报平安的消息,又看过了李砚新写来的书信,自窗边往外望。
遥遥往南,朝着中原方向的那片天穹窿阴沉,日头深隐,似冲不出来,给云边描出了发白的边线,云堆如涌,墨一般的沉。
她不知道此刻的长安宫中是不是也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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